“饮胜!”
大堂内的寒士们尽皆端起酒杯,遥遥相敬。
申小甲咕咚灌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快步来到晏齐身旁,拉着晏齐的手臂朝着烟雨楼后院走去,“快走快走,咱们算完账赶紧回去,这种销金库不是咱们久留之地,各种套路层出不穷,搞不好一万五千两都不够,最后还要倒贴……”
晏齐闷闷地低着头跟在申小甲身后,数十步后,挣脱申小甲的手,抬头认真地盯着申小甲的眼睛说道,“小甲,我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申小甲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晏齐,疑惑道,“明白什么了?”
“我跟云桥姑娘不合适……”
晏齐抽了抽鼻子,挤出一副难过的表情,“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做兄弟的只能成人之美……”
“什么两情相悦……”
“方才我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的眼里有你……而你为了她,也写了八十八首……不对,算上反着写的那首,总共八十九首诗。你曾经唱过一首歌,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现在,你为了她已经做了别人不可能做到的事,这还不是两情相悦吗?”
正当申小甲想要解释几句的时候,忽地从前方亭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娘,我最近新创作了一首歌,韵味很是特别……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我学会弹琴写词,为你失去理智……”
申小甲和晏齐循声望去,目瞪口呆地盯着亭子里那道邋遢身影,齐齐惊呼道,“老曲?!”
第三十五章楼道上抱着公鸡的少年
从烟雨楼大堂走出来,穿过一条竹帘画廊,便是宽大敞亮的后院。
院子内主要由一块高低起伏不平的草地,一座四角悬挂风铃的凉亭,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组成。
申小甲因为想要快些找到烟雨楼的妈妈清算账目,所以拉着晏齐走得极快,几句话功夫便已至凉亭十步之外。距离不远,且无遮无挡,自然能看清亭子内的情形,也能听清亭子内的声音。
凉亭内距离亲近的那两道身影也不例外,申小甲和晏齐的惊呼响起时,两道身影俱是一滞,循声望来。
一个男人和女人站在一起,首先引人注目的一定是女人。
申小甲和晏齐在看到那道熟悉的邋遢身影之后,便很干脆地移开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邋遢身影旁边的那道倩影,瞬也不瞬。
昏暗夜色下,亭子两侧的粉色灯笼勾描出一道丰盈的身姿,淡黄的薄纱裙随风飘摆,令人对衫下的风景生出无限遐想。
直到许多年后,申小甲再次回归月城时,站在城头上望着烟雨楼的方向,回忆起这一夜的情景,仍是唏嘘不已,脸上满是苦笑。
烟雨楼满楼的争奇斗艳,更有楚云桥这样倾国倾城的花魁,申小甲一心以为管事的妈妈定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绝世佳人,在走向后院路程中,打了一肚子的草稿,怎么展示自己的惊艳才华,怎么显露幽默风趣,怎么能拉近两人的距离,便于结账时讨价还价……
然而他偏偏没想到,当亭子内那道倩影回头望来时,自己看到的会是一位特别的妇人。
脸盘子特别的圆。
眼睛特别的大。
眉毛特别的粗。
鱼尾纹特别的多……
申小甲甚至还看见了妇人鼻翼右侧的那一颗特别的黑痣,虽是不大,却也称不上好看,更与绝世佳人毫不沾边。
未见其面时,丰腴曲线已让申小甲和晏齐生出无限憧憬,而今得见其容,犹如从九天之上摔下地面,反差之大,令人感叹良久。
如楚云桥一般年龄相近的绰约仙子他喜欢,如桃娘一般风韵犹存的小娘子他也能接受,可像黄四娘这般有些许特别的普通中年妇人,申小甲实在很难生出什么想入非非的念头。
“你们是哪家的少年郎?”
黄四娘眉目和蔼地望着申小甲笑道。
“他们是我的朋友,那个绿袍儿是醉月楼老板娘的儿子,而这个头发半黑半白的小子……”
还未等申小甲回过神来,老曲干咳一声,抢先答道,“他和我都住在醉月楼的柴房里,算是左右床兄弟。”
申小甲被老曲的咳嗽惊醒,登时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夸张,努力平复心情之后,挤出一张标准的腼腆笑容,彬彬有礼地作揖行礼道,“见过四娘,方才鲁莽出声惊扰,还望四娘见谅!”
“倒是个翩翩君子,”
黄四娘赞许地看了申小甲一眼,继续问道,“你来此间是为了寻你的左右床兄弟吗?”
申小甲故意低着头,不去看黄四娘鼻翼上的那颗黑痣,恭敬答道,“并非如此,小子是来寻四娘你的……”
直截了当地将大堂内的情况解释了一遍,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劳烦四娘核算一下账目,若是剩余许多,除开七八壶清酒,十盘辣卤牛肉,再添几斤油炸花生米也是极好的。”
黄四娘似笑非笑地盯着申小甲,“斤斤计较,还是个会过日子的……”
瞟了一眼申小甲手中的木牌,淡淡道,“云桥既已将木牌给你,现在便结账是不是早了一点,一夜风情万种,难道连你半两金子都换不来吗?”
“既然四娘与老曲相熟,那也算是自己人了,小子就有话直说了……”
申小甲偷偷对着老曲眨了眨眼睛,佯装出一副醉意浓烈的模样,“我与云桥姑娘初识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惊险,想来她并不情愿与我单独相处,如今只是因为诗会的缘故骑虎难下罢了。所以我还是早些离去,以免两相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