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营销,虽不算高明,却是在任何年代都管用的法子。越是稀少,越是有人争抢,越是争抢,价钱也就越加水涨船高。
不管是妓寨,还是烟雨楼,申小甲都没有去过,只是办差偶尔路过时,远远地望一眼,然后便摇着头离开。每次一靠近这些地方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都会自动浮现出一则治安管理法令,“进去一次,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五千以下罚款。”
他接受不了女子的身体被当成货物一样进行买卖,男女平等的时代观念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烟雨楼虽然有许多姑娘卖艺不卖身,但毕竟也是做男女生意的地方,若是价钱足够到位,有些女子也会躺下去,财帛动人心,身随心动,财帛自然也就能动人身。
申小甲不由自主地在距离烟雨楼几步之外停下了脚步,踌躇不前。
“快点快点!”
晏齐推了申小甲一把,“早点进去,咱们找个显眼的位置,到时候才方便云桥姑娘看得见咱们!”
“显眼和现眼只差一个字……”
申小甲嘀咕一句,在晏齐的推攘下来到大红脸龟公面前,不情不愿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红色的请柬。
龟公打开请柬匆匆扫了一眼,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申小甲,满脸堆笑道,“您就是申公子?果然很是特别……二楼十三号甲等座已备好,里面请!”
申小甲怔了一下,心中立刻明白必定是楚云桥提前打过招呼,微叹了一口气,跟着一脸激动的晏齐踏进了烟雨楼。
刚刚踏入楼内,晏齐便发出一声惊叹,双眼放光地左瞧瞧,右看看,俨然一副刘姥姥走进大观园的模样。
烟雨楼内,水晶灯,白玉壁,珍珠帘,范金柱。
地铺青石砖,凿地为莲,内嵌夜明珠,五茎清晰,花瓣鲜活玲珑,人行其间,大有步步生莲的雅韵。
大堂灯火通明,热闹却不喧哗,中有一方铺满红花的舞台,几名身段婀娜的女子正抚琴吹笛,与台下三三两两客人眉目传情。
琴笛声声如人语,两侧勾栏莺莺燕燕无数。
在申小甲和晏齐踏入烟雨楼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瞧清了两人的面貌和穿着之后,又听见晏齐的惊叹声,立时眼中满是鄙夷,复又各自举杯谈笑,不再向二人投去一丝目光。
不少还未有人光顾的伊人们轻倚栏杆,薄衫飘飘,不停地朝着呆立原地的申小甲和晏齐招招手,眉目含春,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像是在讥讽某个脸皮子浅薄的少年一般。
“瞧不起谁!”
申小甲脸上青红交加,奋力一掀红花衫前摆,摸了摸怀里厚厚一沓的银票,仰面朝天地登上二楼。
我是被逼的……不进烟雨楼,晏齐就会跳崖。晏齐跳下断肠崖,老板娘就会伤心,就会用我的尸首代替晏齐的尸首,结局就是一尸两命……我是被逼的,我是被他妈……逼的!
申小甲瞟了一眼身旁一副土包子模样的晏齐,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以便在今夜开启自己人生新的篇章。
上了二楼,进到十三号雅座,申小甲明显感觉到那些取笑他的声音小了许多,微不可闻,想来这个雅座必定是有某种特殊的含义,只是从未来过烟雨楼的他们并不知情。
一个瘦弱单薄的小厮低着头跑了过来,在申小甲身侧站定,躬下身子询问二人想要点些什么名堂。
申小甲自然不知这里面也有其他的意思,随手指了指旁边雅座方桌上的东西,故作从容地吐出两个字,“一样。”
小厮面色古怪地看了申小甲一眼,也不取笑申小甲的年少懵懂,点头应诺退下,不一会儿端着几个盘子走了回来,一一摆在桌上,道了一句“请慢用”
,便迅速离去。
一壶清酒,一碟花生米,一盘酥脆点心,一斤辣卤牛肉。
装陈食物的盘子也是极为精美,白瓷金边,红漆作花,让申小甲生出一种想要偷偷揣进怀里,找个地方埋起来,等到自己穿回去或者留个纸条给子孙后代,当作传家宝的冲动。
玉盘珍馐值万钱呐!申小甲不禁在心中连连感叹,似乎也不在心疼怀里刚揣热乎的银票了,毕竟也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晏齐每月偷偷攒下的零花钱。
和晏齐对饮了两杯清酒,吃了几粒花生米,嚼了三片牛肉,舞台上的琴笛换成了颇有异域风情的舞蹈,金色鱼鳞甲片织成的抹胸与裙摆下裹着曼妙的曲线,举手投足之间有春光乍现,大堂里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旖旎起来。
许多客人身旁都有秋波荡漾的姑娘,到了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几分,或是依偎怀中,或是坐于膝腿,更有唇唇相贴者,朱印片片。或许还有广袖之下肆意摸索者,不过申小甲却是没有瞧见,可能是烟雨楼的规矩,大堂之内不允许有太过火的画面。
申小甲和晏齐终归是少年人,到底血气方刚,直看得两眼发直,狂咽口水。
你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在看你。
正当申小甲和晏齐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二楼某个灯火阑珊处一道倩影闪过,桃娘推开一间厢房的檀木门,闷闷地说道,“他来了,你赢了。”
坐在铜镜前细细描眉的楚云桥回过头来,捂着嘴娇笑了一声,“别这么不开心,你虽然输了赌局,但赢了人生啊!”
“云桥……”
桃娘望着笑靥如花的楚云桥,只觉得世间最好的风景莫过于此,微微一叹,“要不那东西还是拿给赢了的人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