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听不懂,依稀只能从语气判断出不是好话。
再次到病房外,这回陈时予没进去,如起先那样,靠墙角站在走道里,与里边保持距离。
关姀正在削苹果,和老人家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一家人刚遭受了一连串的破事,现下也仍然和睦温情。
天塌下来了,家人是不会变的。
陈时予没体会过这种感受,在乡下老家也未能有这样的经历。
也许陈爸活着时也有过,可陈时予记不得了,他离世时她还没四方桌高,还是不记事的年纪。好多年了,陈时予都忘记陈爸哪个样了,什么鼻子什么眼,高或矮,胖还是瘦,一点印象都没有。
记忆中,家中总是她和罗子青一块儿过活,娘俩不会有这么和睦的时候。丈夫的早逝、生活的贫困造就了罗子青遇事总爱抱怨的性子,罗子青的苦命都是那个家带来的,假如没嫁给陈爸,假如没有生下陈时予,甚至要是能在陈爸死后尽早改嫁,她们的日子不会过得那样苦。
罗子青说,都是为了她才不改嫁的,不然早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好多次,罗子青情绪失控,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打她,有时是棍子,有时是扫帚。
偶尔家中也会来亲戚做客,但没人会接济母女两个,都是来了吃顿饭就走,没谁会对陈时予这么关心。
苹果削好了,关姀一口没吃,切成薄片分给爷奶。
老太太吃不下,“呜啊呜哇”
地硬塞给关姀,不断摆手。
余光瞥见门口的身影,关姀心无触动,陪着老太太吃了两片苹果,到点了又抓起保温桶出门,回家做好饭再带来。
晚饭仍是没有陈时予的份,不会给她一口吃的。
停歇的小雨在天黑后重来,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晚上是关姀留在医院陪床,老爷子回家睡觉。老人熬不住夜,再来一晚明天又得多个病患。
不在意陈时予今晚会去哪儿,跟昨晚一样留这边蹲走廊,还是回老房子,关姀刻意忽视她。
说到做到,绝不管外人的死活。
一晚小雨转大雨,中间一直不停。
后夜里,打雷了,轰隆隆阵仗大得吓人。
关姀睡着都被吓醒了一次,闪电的白光倏尔劈下来,好似就在房顶上。
病床上的老太太耳朵不好使,睡得很熟,一点没听见。
隐约间,听到外边有人在讲话,似乎是护士在对谁讲什么,像是斥责,又不像是。
关姀没听清,半梦半醒的,不想管,等雷声稍微小些了,又睡了过去。
翌日,气温骤然下降。
大雨扫荡结束,两三度的天冷得人五指发僵,离开床简直堪比上刑。
老爷子大清早就过来了,到这边见到只有关姀和老太太,扫视一圈,再出去找了找。
心知那是去找谁的,关姀看在眼里,不点破。
大半个小时后,老爷子才回来,脸上的焦急还在,忧心忡忡的。
看出那是没找着人,关姀端着盆子去开水房,离开一会儿,接完水再回来。
打湿毛巾给老太太洗脸,擦手。
以及自己也洗洗。
上半天的时间过得快,护士到这边催了两次缴费,还是让关姀喊大人过来。
关姀嘴上答应,实际没行动。
护士无奈说:“别忘了去窗口交钱,你们住院押金还没交呢,再这样可就不给药了啊。”
晌午是老爷子做的饭,这次带了多的来。
到处寻不见人,老爷子没憋住,终还是委婉问了关姀一嘴。
关姀漠然:“不知道,我也没见到。”
知她还在气头上,老爷子“唉”
了声。
剩下的饭就放在那儿,直到下午又带回去。
老爷子下午走了就不过来了,还有别的事,他没跟关姀讲实话,但关姀明白,是去找亲戚借钱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关姀躺在陪护床上,睡了一觉,十一二点那会儿起来上厕所。
由于那场雨和降温,今晚的医院清净不少,走廊里人影稀少,没有在外边瞎晃荡的了,连躲楼梯口抽烟的都没了。
厕所在开水房对面,转进去,上完就连忙出来。
关姀冷得缩脖子,边抖筛子似的抱住自己。
开水房里边有水声,经过门口,关姀下意识往里瞅了瞅,下一刻,当无心看清弯身弓背、用手捧着接冷水喝的那个是谁后,她愣了愣,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