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进?院,就撞见?池镜也领着个人?进?来,一看是何?太医。络娴满面疑惑,池镜迎面走来笑道:“听说二哥还没见?好,这一段竟病得这样?久,我不大放心,史家回来,路上就顺便往何?太医府上走了躺,将他一道请来给二哥好好瞧瞧。”
他说话时暗暗在?玉漏身上瞟了一眼?,玉漏看见?便领会,其实是叫太医来给她整治肠胃上的病,贺台才是顺便的事。还以为他是随口说说,转头就会忘呢。叫她
一时也不知该喜该忧,说他用心,他又断然?不肯娶她,说他不用心,他倒是遮遮藏藏地对她关怀备至。
可话说回来,遮遮掩掩是怕给人?察觉,他俨然?不想把他们之间的事泄露给人?知道,当和她是偷情?。自然?她当下也不敢泄露,所以同样?没有怪他的资格。
池镜忽然?这般费心,贺台也感意外,坐到案边道:“何?太医前几日才来过,你今日又将人?请来,连他也要抱怨我这个病秧子了。”
那何?太医忙拱手,“不敢不敢,莫说是这会,就是半夜三更二爷有个什么?不痛快,也只管遣人?去砸我家的大门,我何?尝敢懈怠半点?”
言讫坐下来搭脉,还是前头的老话,还按先?前的方子吃药调养。贺台暗中松口气,真怕给太医当着池镜的面说出什么?不好来,他疑心池镜就是专门来探的命短命长,是不是他急盼着他病死?
愈是病中的人?,愈是觉得世人?容不得他活在?这世上。
诊完贺台,络娴想起来玉漏脾胃一直不大好,也请何?太医替她开了个方子,又使她送客出去,顺便把方子拿去给小厮往外头抓了药来。
池镜后?脚也藉故辞了出来,埋伏在?一处洞门后?头。待玉漏送客回来的时候,他冷不防地踅出来,拉着人?往一处轩馆那头去。
“那处原是我父亲年?轻时候读书的书斋,因年?头久了,离得又远,老太太搬回南京也没想着修整4它,就任它荒在?那里,平常少有人?到那里去。”
所以安全。玉漏在?后?头看他的背,忽然?顽劣地想,干脆闹出来,看他如何??须臾又给自己这玩笑的念头逗笑了。那是自损一千,伤他不过三四百的法子,她才没那么?傻。只得先?同他耗着,再待个釜底抽薪的时机。
“就是这里。”
池镜斜立在?轩馆门前,望着匾额上绿漆描的“西草斋”
三个字笑了一笑,回头等玉漏走过来,方拉着她上前去推那门。
里头的景象使玉漏吃了一惊,只见?迎面横着一则宽广的六折屏风,上头绘的远山重峦已给灰迹糊得看不清了。池镜走屏风那头,玉漏走这头,进?去又见?屏风后?头横着一排一排的多宝阁。那些架子上乱结着许多的蜘蛛网,也堆满了书与?灰。太阳从两边窗户里照进?来,一束一束地穿过那些架子,仿佛是由闳崇华丽的池府劈到了另一处天地,这天地里只有尘与?土堆积出来的宁静。
池镜在?多宝阁的那一端慢慢走着,那一侧的光线被他的身影几度折阖,他在?那些架子旁时隐时现,尘埃被他惊动,在?光影里漫漫舞动。玉漏在?这一端睐着眼?看他,忽然?想起那红日码头上的小夏裁缝。
马上她又觉得这想法既莫名其妙,又危险,忙把目光敛了。
池镜也朝她看过来,见?她扭着头在?窗户上张望,脑后?挽着松松的髻。有太阳由她消瘦的下颌底下泄漏出来,将她脸畔的尘埃照成?了一片茫茫的金粉金沙。
走过那些多宝阁,正墙底下有张书案,文房四宝皆摆在?上头,也是落满了灰。只是那砚里还有凝结成?块的墨,好像一段时光封冻在?这里。
玉漏摸着那案沿问?:“你们家先?时不是都住在?北京么??怎么?老太爷又是在?这里读书?”
“我们池家自开国以来封侯,历经几代,到老太爷时候,他老人?家不大争气,并无什么?大才,又因朝廷纷争受了老皇上冷待,老太爷赌气,便携家眷搬回南京来住了一阵。所以我父亲年?轻时就跟着在?南京住过几年?,这府邸也是那几年?间重新修缮的。不承想后?来老太爷运气倒好,押对了宝,新帝登基也记了他一分功,又将他召回北京,阖家又跟着搬到北京去了。直到老太爷过世,老太太才带着家人?迁居回来,只留下我父亲独居在?京,我则是常年?两头跑。”
玉漏点着头,“二老爷的学问?一定很好,瞧这么?些书。”
“不好岂能任到兵部侍郎?”
池镜在?书案那端凝望着她,“阖家就只我父亲爱读书,如今他不在?家,这里自然?就没人?来了。”
听这意思仿佛是要把这里当做他们的秘密幽会之所,难怪领她过来呢。玉漏在?那端给他看得心里发毛,心下不由得竖起防备,“就怕扫洗的婆子走过这里。”
“就是走到这里她们也不会进?来,谁没事找事做?”
他看出她有点戒备,反而大大方方地笑起来,“你怕给人?看见??怕什么?,就是看见?了,就说是过来找本书。我不过是想着这里说话方便些,省得你那头我那头,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玉漏稍微放下心防,摸出绢子来低着头把手上的灰慢慢搽着。
池镜在?那头问?:“今日得了老太太什么?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