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朔是个不太擅长养花的人,只有这盆兰花在他手底下活得最久,因此他伺候得也格外细心一些。闻玉一度觉得这盆花在他心中的地位快要高过自己了,没想到他这会儿说走就走,将这盆花与她一同就丢在了这里。
正这样胡思乱想的功夫里,雪云已收回了手“施主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闻玉摇摇头。
老僧点头道“看脉象施主体内真气已经平复,也未伤及肺腑,稍作调养应当很快就能痊愈,不过施主可知道自己身上中了毒”
闻玉一愣“什么毒”
“此毒名叫思乡,月满如璧之时体内真气翻涌源源不绝,明月如勾之时,体内真气便又会逐渐消逝与常人无异。施主这毒应当是出生便在了,多年未,只是因为有人封住了你的真气。但那晚施主与封鸣对掌,体内真气冲破气海,这才使得思乡之毒又重新作。”
要不是听都缙说这老僧是个什么寺来的和尚,听上去似乎颇有些名气,闻玉几乎就要将他当做哪里来的骗子了。
她这反应本也是意料之中,雪云从容道“施主若是不信,可以探探此刻你自己体内的真气。”
闻玉听后将信将疑,聚气凝神果真感觉到体内真气充盈,与过去截然不同。若说以往体内真气不过涓涓细流,此时气脉大开,如江河奔腾入海,有两股真气在丹田对冲,那晚天坑下那股鲜血翻涌的感觉又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闻玉猝然睁开眼,又听老僧劝道“施主如今气脉刚开,还不知道如何控制体内真气,还是不要轻易运功,免得体内毒性作,走火入魔。”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感觉那上面好似还有烈火灼烧的热度,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自己身上的这番变化,但对他的话已经信了三分“这毒作会怎么样”
“此毒十分罕见,据老衲所知,施主中毒多年却并未察觉此毒存在,除了有人封住了你的真气,二来与这山中气候环境也有很大的关系。只要施主此生不离开沂山,不动用真气,这毒虽不能解,但也多半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此生不离开沂山
闻玉了会儿愣,在今天之前她确实从没想过离开沂山。
她从前有过许多打算。比如她回来前计划着去东街的酒肆沽二两酒,村西孙家的儿子前两日好像托人又来家里说亲,她悄悄跑去孙家威胁了人家一通,这事儿不知道有没有传到闻朔耳朵里,他要是知道了,她得拿这酒来哄人;她还计划着等过两年攒点银子,把家搬到镇上去,这样她进城的时候,可以找个人来家里照顾闻朔
这样的打算她做过很多,但是所有的打算里,从没有一条是不包括闻朔的。
可现在他不在这儿了,她就只剩下了一个打算,就是要去找他,问问他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这儿。
雪云见她微微走神的样子,又说道“闻施主要是不愿留在山里,还有一个法子。老衲虽不知道这毒的解毒之法,但我师弟雪心多年来对世间奇毒多有研究,施主要是愿意,可以随老衲一同去无妄寺,他或许会有办法解你身上的毒。”
“无妄寺在哪儿”
闻玉下意识问道。
“在姑苏。”
姑苏啊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是和这大山里截然不同的地方。
她垂下眼又问“大师与我萍水相逢,为什么愿意帮我”
雪云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衲在外云游数十载,这次入山,正是为了施主而来。”
闻玉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雪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闻玉看见那信上的笔迹已然心中一沉,待拆开一看,现果真出自闻朔之手,与写给卫嘉玉的那一封相差无几“他托你照看我”
“闻施主只是告诉老衲有关你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于往后的去留,全凭施主自己定夺。”
“你一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雪云却摇摇头“老衲也是夜宿山洞那晚才知道的此事。”
“为什”
闻玉脑中灵光乍现,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那晚的吹笛人”
老僧双手合十,垂目不语,默认了她的猜测。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他去了哪儿”
闻玉强压着怒气,冷声问道。
雪云回答道“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对闻施主的去处老衲也是一无所知。”
短短的几句话里,闻玉的心境已从惊讶到震怒,最后涌上心底的是一阵说不出的失落和迷茫。直到此刻,她好像才真正接受了闻朔已经抛下她离开的事实。之前的二十年,她仿佛都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现在谎言褪去了颜色,她才看清自己四周一片迷雾,既不知去处,也不辨归途。而在迷雾之中,她茕茕独立,无枝可依。
老僧见她忽然沉默地坐在床上再不说一句话了,知道她或许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些事情,于是他站起身“施主这几天先好好休息,老衲就住在山上的山神庙里,待施主理清楚一切,随时可来山上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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