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汝成当天晚上便回了锦州。
他进门便道:“万幸,他真的不好男色。”
叶汝真在屋内待了一整天,一颗心始终悬在喉咙口,此时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软软地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掏空的口袋。
“他……怎么样?”
“他很生气。”
叶汝成道,“他让我滚。”
叶汝真仿佛可以看见风承熙的样子。
那应该不是生气。
是愤怒。
那愤怒不是对叶汝成的,也不是对他自己的,更像是对老天爷的。
她想到那天晚上他枕在她手心里说话的样子,像一只在温暖日光下摊开肚皮的小狗。
“我得走了。”
叶汝成轻轻抚了抚叶汝真的头,“真真,照顾好自己。我们只是寻常百姓,没那个能耐左右天下大局。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叶汝真点点头,觉得脑袋有点沉,
是的,她只想好好活着,如果有一天生下小孩子,可以笃定地疼爱他,没有人会换走他。
而风承熙……大事未成,他不会有时间跟她花前月下,大事若成,他自会和无数的贵女花前月下。
叶汝成离开时和到来时一样匆忙。
姜凤书还在西山别院等他。
万一现他不在,很可能会引起姜凤声的怀疑。
他走的时候没有带上门,风从外面吹来,带着明显的凉意,叶汝真打了个寒颤,当时就起烧来。
叶汝真自小活蹦乱跳,很少头疼脑热,这一次却是来势汹汹,整个人烧得稀里糊涂,昏昏沉沉,只觉得一阵阵冷。
等她清醒的时候,看见庭中樱桃树上一片泛黄的叶子风里打个旋儿飘落,天是真的开始凉了。
白氏在和老军医说话:“街上这会儿人多,喝点酒再走吧……”
叶汝真这才现外面的声音确实热闹,有鞭炮声,烟花声,还有欢呼声。
老军医率先注意到叶汝真醒来,诊了一回脉,确认烧退了。
白氏命人招待老军医,然后拿了个引枕让叶汝真靠着:“可好些了?还头晕吗?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叶汝真一点胃口也没有,但生病了就是要好好吃东西,不吃更没胃口,且白氏一定要念叨。
“白粥,要点辣豆腐乳。”
结果白氏转而念叨生病了就不该吃辣的。
除外街面上传来的喧哗声,院子里也挺闹腾。
厨房里的张妈坐在墙根下,几个小丫头在她面前排着队。
叶汝真看了一会儿才现她在给孩子们穿耳洞。
白府有个传统,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小女孩,长大了在铺子里做工也好,在宅子里做事也好,另谋生路也好,总之都会养到他们自食其力。
为什么没有小男孩?
小男孩一般不会被扔。
张妈负责喂饱她们,让她们乖乖的别挽捣乱。
外头太热闹,小女孩子都想出去瞧一瞧,张妈一个人看不住那么多个,干脆把她们抓过来穿耳洞。
这件事女孩们期待已久,但真要扎了,被扎的人哭得鬼哭狼嚎,旁边等着的人看得胆战心惊。
下一个轮到时开始鬼哭狼嚎,没命挣扎。
叶汝真轻笑了一下。
好像看到了当初的文鹃姐姐和自己。
“算了,放过她吧,给我扎。”
张妈笑了:“姑娘当初可是叫唤得比她还厉害呐。”
当时的情形叶汝真至今记忆犹深,但此时在张妈面前的小板凳上坐着,仰脸看着在风中扶摇的枝叶,听着街面上传来的喧哗,以及小女孩哇哇的哭声,对于针尖的恐惧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一片很安静很温柔的滋味,云一样浮在心里。
——叶卿,你穿个耳洞吧。
风承熙的声音穿过炎夏抵达初秋,他盯着她的耳朵,眼神就像小孩子见到从未尝过的糖果。
叶汝真闭上眼睛。
耳坠上一下尖锐的刺痛。
非常短暂,但她的脸肯定抖了一下,或是有点别的什么神情,因为方才那个小丫头哭得更厉害了,像是被针扎的不是叶汝真,而是她。
张妈剪断红线,替她在耳坠上打了个结,然后捏了捏她右边的耳坠,准备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