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妃凝视着林娇娘,许久,捏着手指,冷声道:“你如今,倒是胆子大了,对着我,倒也能说出几句话了。”
林娇娘掩唇,眉眼弯弯妩媚动人,偏生眼底却没有什么欢悦之意。她对着靖王妃娇声道:“也是父亲疼爱,才纵得女儿略微放纵了些。”
这时的声音,却又与之前交谈时不同,显出几分刻意的娇柔来。
靖王妃一听,顿时就明白,林娇娘的底气何在了。
她已经在周向荣面前出现过,而且想来深得周向荣的心。而偏偏,与周家结亲的靖王府在这桩亲事中,居然是出于下风的!
靖王妃紧紧地捏住手指,指尖都发白,心底颇为不平静。
她想不明白,靖王爷为什么非要答应周向荣,为什么对着周向荣诸多忍让,又为什么连自己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理由!
视线落到林娇娘身上,靖王妃竭力平心静气道:“也是,你父亲疼爱你,才特意将你交到我手上好生教导。只是我有愧,却将你教成了这样的性子。”
她试探地看着林娇娘,流露出轻微的恶意:“今日之事,纵然是下人们是了分寸,你做事也是多有不妥当之处。今日你不仅自己在周将军面前丢了脸面,也连累了你几个姐妹的名声,日后去了周家,只怕礼仪上会被诸多挑剔。”
林娇娘静静地听着她说,唇边的笑意一直不减,嘲讽之意也是半点不退。就听得靖王妃说:“到你大婚之前,我会派了嬷嬷去你身边,好好教一教你规矩!从今日起到大婚之前,你就不要出院子了!”
她说完,就听得林娇娘忽地笑出声来。扑哧一声,随后连绵不绝,笑得前俯后仰,好似靖王妃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靖王妃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脸上却还在竭力露出和蔼之色:“你看你这孩子,真是该好好学一学规矩了。如今,哪家的淑女会似你这般大笑,连仪态都忘了。”
林娇娘的笑声忽然间就停了下来,她坐在那里,唇角上翘,幽深视线落在靖王妃身上,带来几丝凉意。
“母亲,如今我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我今儿跑出来了,母亲就不要想再如同过去那样拿捏我。也许母亲自觉是府中主母,一言既出,府里头的人就只有听从的。可是,我为什么要听呢?”
“左右,我在乎的东西,都已经被母亲亲手毁掉了。母亲如今,还有事什么可以威胁我的?”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样的话,那双美眸直直地看向靖王妃,冷淡,平静,好似在看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事物——而不是看一个人。
靖王妃觉得脊背上渐渐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一样的不安。这样的林娇娘,眼底的淡漠如此清楚明晰地告诉靖王妃,不要想着威胁她,她什么都不在乎。
靖王妃只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一个不小心,如同林娇娘所说,毁掉了最后制约她的东西。想来,以前那些恭顺柔和,也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罢了。
如今自己让她失望,她自然是毫不在乎。
“母亲也许觉得,我不过是内宅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母亲身边那么多能人,随时随地都能制住我。”
林娇娘说这句话的时候,那股嘲讽的口吻,让靖王妃身边的所有丫鬟都觉得,对方是在说自己,偏偏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们,而是继续看着靖王妃,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不知道在心底想了多久的话。
“可是母亲,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拿捏我的东西呢?若是真的闹得不愉快了,我左右也就是这样了,大不了一个死。母亲呢?可曾想过,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面对父亲和周家?”
恶意满满的语调让靖王妃抬起了下巴,下意识地做出防备的姿态。落在林娇娘眼中,却只是无措的挣扎。这让她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心情极佳地继续说下去:“父亲的反应,母亲大约也是看在眼中的,周家这门亲事……靖王府,拒绝不得呢……”
仿佛笨哦什么捏住脖颈,靖王妃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听出了林娇娘的疯狂,连自己性命都可以搭上的疯狂。
更糟糕的是,她确实说中了自己的软肋。
她不知道靖王爷为何如此惧怕周向荣,可是就算没有理由,她也知道,现在不能得罪周向荣。一面在心中下定决心要知道理由,靖王妃一面冷淡地扫视着林娇娘,假装方才的那番话,对她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你这孩子,倒是个气性大的。”
她依旧是带着笑的,语气也依旧温柔,似乎林娇娘方才那几乎已经算是撕破脸的话她一点都没有听到——尽管心底已经是咬牙切齿。
“不过是说两句规矩,怎么说起‘大不了一个死’这种话了。好了好了,你既然是不愿意,那也就罢了。我也不过是想着周家也是官家,若是失了礼数,终究是不好的。”
靖王妃的服软立刻就被林娇娘捕捉到了,她立刻微笑,垂下眼帘,轻声道:“母亲多虑了。不过是边疆小官的庶子,能得皇室血脉下嫁,就已经是泼天的幸运,哪里还有胆子对皇室中人挑三拣四?”
她盯着靖王妃,翘着唇角,修长洁白的手指软绵绵地放在小几上,落在靖王妃眼中碍眼异常。
不管看多少遍,靖王妃都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真有那等天生丽质,无需锦绣华服,也能璀璨生光的存在。林娇娘就是这样,纵然是衣衫散乱妆容全无,可也是绝世而独立般的美貌。
就仿佛黑暗中多出一道光落在身上一样的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