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旅思提起了她身上哪处旧伤,这让段泠歌想起了那是她和夏旅思大婚后一年,按仪规必须回太庙祭祖的日子。
按照南滇国的礼仪,驸马一年无过错、无行为失范,便被允许去太庙告慰祖先,祭祖过后便表示皇家正式接纳此人成为皇族一员。
临出前,皇姑母段澜、郑左丞和秦瓯与段泠歌有过一次密会。所有人的意见都一致,因为段泠歌和政敌联姻,段泠歌的身份已经变得十分尴尬,众多想支持段泠歌的支持者变得犹豫,他们变得不再确定段泠歌所代表的的皇家,是不是还是他们效忠的那个皇家。
所以段澜和郑左丞极力劝段泠歌:驸马留不得,她必须死。就在去祭祖的路上。
段泠歌原本迟疑,夏迟只是个没有任何心机的痴儿,这样无端为了一己私利害她的性命,她做不到。
没想到,出以后,段泠歌遭到了刺杀,身边死了好些侍卫,才转危为安。段泠歌这才现,夏孟辅和她,两个敌对的阵营想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她这边想在祭祖的路上借机除掉夏迟,夏孟辅那边也想借机除掉她,公主薨逝后再让夏迟以皇家的身份还妻于弟成为段溪的皇后。
不该有怜悯,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朝权斗争向来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段泠歌当时气极了,她对蓝陌下令:“夏孟辅无仁义,我要彻底斩断他的念想。今夜让她上我的船,找机会弄死她。”
蓝陌领命走了,自然不需要问,公主口中的“她”
是谁。于是那晚,夏迟被秘密送上了公主专用的宝船,而段泠歌则秘密地离开了那船被严密地保护起来。
令段泠歌更生气的是,她尚且没有主动下杀手,当夜夏孟辅竟然真的再次派人来刺杀。杀手秘密奔着宝船而去。
所有人都庆幸公主英明,挫败了夏孟辅的阴谋,还把他的世子退出去挡了刀子,只有段泠歌一个人寒着脸枯坐了一个晚上,她的气质冷得可怕,人人都不敢随便靠近。
可是当蓝陌抱着浑身是血的夏迟从船舱里跑出来喊救人的时候,段泠歌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彻底绷断了,她跌坐在软席上,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
她没死……万幸,她没死……
当夜,船停泊在荒滩边,没有人知道长公主护卫森严的船队经历了怎样命悬一线的一夜。最后时刻,不知为何刺客没有直接杀死夏迟,但是她的腿被刺客刺伤,血流不止,往后一个白天,夏迟一直在垂死边缘挣扎。
泠歌不敢去她的船舱,她害怕,害怕见到夏迟,就是她无力回天死在她面前的样子。害怕夏迟懵懵然当了十几年的痴儿,可年仅十九便无辜地死于一众人包括她在内的尔虞我诈的算计中。
到了第二日的晚上,终于在这夜的半夜,段泠歌悄悄地坐了小舢板,渡到夏迟住的船上。她看到夏迟的时候,她仍在昏迷中,可是脸上安静可爱,没有一点病容和颓丧之色,受了重伤也像是懵懂无知的孩子一样睡得甜甜的。
段泠歌坐下看她,夏迟竟然醒来了。段泠歌心虚狼狈得想走,夏迟却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同时因为腿上的伤口疼痛,她哭了起来:“哎唷痛痛哦!姐姐……痛痛。”
段泠歌哭着笑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不知是笑夏迟的天真可爱,还是笑她终于醒来,说明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她终于不至于命丧于此。
“痛痛吗?那我帮你吹吹,你就不痛了,好不好。”
段泠歌抹掉眼泪,对她笑了笑。
“嗯。”
夏迟乖巧地点头。
段泠歌抚摸在她渗血的绷带上,耐心地拿来新的绷带为她重新缠上,夏迟原本扁嘴想哭,但是段泠歌一边换,一边耐心地轻轻帮她吹了吹:“乖哦,一会就好了,姐姐会很轻很轻,吹一吹不会痛。”
夏迟扁着嘴拉住段泠歌的衣服一声不吭。
换好绷带,段泠歌转身再想问她还有没有痛痛的时候,她现夏迟已经安静得再次睡着了。
她出轻轻的呓语:“姐姐……姐姐……”
段泠歌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小乖乖……姐姐对不起你。从此我不会再杀你,大人们的事,和你无关。你我的牵扯虽非我所愿,可是你是无辜的。我保证,今生只要我尚在人世一日,我会看顾你,保你一世安乐无忧…………!。”
只不过,联想到自己受制于人,虽贵为一国公主却比朝不保夕的流民好不了多少,段泠歌忍不住叹息:“若有一日,我被人所害不在了,你便另寻他人护佑你罢。”
段泠歌想起了从前,怔怔地一句话也没说。在夏旅思看来,却是她待她全无真心的表现。
“你便一句话都不说吗?”
夏旅思的声音打断了段泠歌的回忆。
哪怕给我一句解释,骗我都好。你都懒于应付吗?夏旅思不禁恼怒起来,她故意用带刺的毫不婉转的语言,控诉段泠歌的冷酷。换了一般的人,早就反驳了,可段泠歌这人仍是一贯的冷清神色,叫夏旅思看得心里又酸又涩的。
“夏旅思,你不要这样说,你对我有所误解。”
段泠歌试着平息夏旅思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