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军区医院,阿秀被推进手术室。医生说,病人失血过多,情况很危险,孩子不一定能保住。
医生,万一真有事,保大人。安怡勤等在手术室外头,急的来回踱步。跟医生借了办公室的电话,给顾衡拨过去。刚要说阿秀的情况,顾衡先开口,怡勤,儿子找到了,重伤昏迷。正在抢救。
麻绳专挑细处断,老天专灭瞎家雀。安怡勤放下电话,跑到手术室门口,阿秀还在里头。
阿秀只觉得下身的血要流净了,撕裂了样的疼,意识却格外清醒,一片混乱中听见医生说,不行,病人失血过多,再这么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医生还说她宫口已经全开了。可阿秀就是生不出来,躺在手术室的床上,额头全是豆大的冷汗。想起生死未卜的顾一野,疼得死去活来。
医生说,你得加把劲啊,再这么下去孩子缺氧就活不了了。
阿秀努力攥着拳头蹬着腿,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一阵一阵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门打开,走出个医生,手里拿着病危通知书,问安怡勤
“病人家属吗签一下这个吧。现在病人情况很危险,失血过多只是一方面。还面临难产。一直这样的话,胎儿恐怕会缺氧而死。”
说完,医生又交代了几句可能会面临的危险。
安怡勤听得冷汗津津,再雷厉风行的人此刻也乱了阵脚。
“医生,无论如何,您一定得保住大人”
“我们只能是尽最大努力。”
安怡勤颤抖着手,几次犹豫,终于签下了那份病危通知书。“麻烦您,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跟病人说一声,就说她丈夫找着了,没事,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医生扶扶眼镜,抬眼看她,不解,但还是点点头。
躺在床上的阿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双眼微闭,两腿叉开,身下一团血渍,手耷拉在一边,连痛感都变得很模糊。哭也哭不出来,叫也叫不出来,喉咙里出断断续续嘶哑的呼吸声。
手术室里有刚参加工作的小护士,看见这场面嗓子胃都一齐翻滚。孩子卡在产道里,出不来,又没法刨,产妇脱了力,一点劲也使不上。
阿秀嘴里含含糊糊的想说什么,说不出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抬起手
“他一好”
阿秀说的什么,大家都没听懂,医生以为她担心孩子,就说。你惦记着孩子,就快用力,马上就能出来了。混沌中,阿秀好像听见顾一野跟她说话,可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又好像看见顾一野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角落里,浑身都是伤,军装都叫血给浸透了,她想叫他走近一点,想问问他怎么样,疼不疼。可顾一野就那么站在那,不说话,也不看她。
阿秀无意识中泪流满面,刚才让签病危通知书那个医生见状,想起安怡勤的话,跟阿秀说,你丈夫找着了,没事,正往家赶呢。
阿秀费了好大劲才能听清医生说的话,嗓子眼出一声呜咽。
随着孩子脱离身体,阿秀彻底失去了意识。
“孩子孩子好像出来了”
小护士差点尖叫出来,又憋了回去。孩子出来是出来了,可脸憋的青紫,一丝哭音没有。
阿秀被医生们推进病房。医生说,病人脱离危险了,但孩子因为缺氧还在抢救。
阿秀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等到稍稍恢复些意识,她想起孩子,急急的看向安怡勤
别担心,孩子抢救过来了,在保温箱里搁着呢。安怡勤赶紧跟她说。
我想看看。阿秀声音微弱。
安怡勤跟医生商量了一下,把孩子抱了过来,放在阿秀的怀里,孩子睡得正香,闭着眼睛,小嘴一吮一吮的,是个男孩,早产的缘故,皱皱巴巴的,五官看不出来像谁,小猫一样。
阿秀把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小脸。
“宝宝。我是妈妈。”
“还有爸爸,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我和爸爸,都很爱你。”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
安怡勤背过身去,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阿秀说儿子的事。
顾一野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上下都是伤,昏迷着。一根树杈从他后背穿过去,贯穿肺部。医生说,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老天了。
顾一野沾满血的军装被剥下来放在一边,李连长接过来,有什么东西从军装兜里掉到地上,出清脆的一声。小战士捡起来,“连长,好像是枚戒指。”
医院给顾一野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没人敢告诉阿秀,阿秀好像有感应一样,搂着孩子,天天晚上吃不下,睡不着,总是问,妈,一野啥时候回来。后来慢慢也不再问了。只是脸色越来越憔悴。
过了几天,阿秀再也躺不住了,趁着安怡勤把孩子抱出去的功夫,挣扎着下床往外走。她要去找顾一野,不管他是死是活,她都得去找他。
还没出医院门,安怡勤就在楼上看着了,急得抱着孩子就往大门口跑,“秀,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听妈话,咱回去啊。”
妈,我得去找他。阿秀不停地念叨着,我必须得去找他,必须得去。
一野在外省呢,你怎么去,他过几天就回来了。
阿秀失魂落魄地摇头,不。我梦见他了。我天天都能梦见他,他浑身都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