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空月只觉得遍体生寒,他从未想过,曾怀远会是这样的态度。行事之前,他想过诸多可能,曾怀远会暴怒,会指着他的鼻子怒骂,唯独没有想过,曾怀远会将皎皎交托给他。
他想自己一定要拒绝,他怎么能继续照顾仇人的女儿呢况且他与皎皎之间,已经不单单是两条人命的纠葛,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她身边
他想开口,可曾怀远濒死的眼神让他无法开口拒绝。
长长的眼睫覆盖住他的目光,他冲曾怀远微不可觉地点了一下头。
那样抗拒,却又无可奈何。
即便他表现得如此不情愿,可曾怀远还是露出一点笑意。那样释然,又那样欣慰。
徐空月想不通,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可曾怀远的目光已经跳过他,缓缓落到皎皎身上。他的目光那样慈爱,那么悲伤,又充满愧疚。
皎皎仍在哭,眼泪一颗一刻滚落下来,像荷叶上的露珠,颗颗晶莹,无声滚落。
看着悲痛入骨的皎皎,曾怀远心痛到无以复加。可他却无能为力。他能清晰的感知生命在流逝,无法挽留。他竭力露出一个笑,他告诉皎皎“好好、活着”
皎皎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拼尽全力去挽留一般,那么紧,那么用力。“父亲,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曾怀远却极缓极缓摇了摇头。他唇角还挂着一抹笑意,语气那么微弱,却又那么真诚。“南嘉她还在、等我。”
哭泣着的皎皎狠狠一怔。而后眼泪流淌得更急更汹涌。
她怎么忘了,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哪里还有活下去的念头
曾怀远却没有看她,他的眼睛仿佛在顷刻之间恢复了神采,他的目光越过皎皎,望向她身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目光那样怀恋,那样不舍。
他朝着那里缓缓伸出了手,口中喃喃道“南嘉”
身为大庆无比尊贵的公主,南嘉恣意洒脱,傲然矜贵。她仍是少年模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中拿着一根玉柄马鞭。肌肤如玉,人比花娇。
她下巴微抬,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傲气,不可一世,嚣张傲气“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拦我的马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手就扬起马鞭,出一声清脆的破空声。
年少的曾怀远丝毫不怵,他抬手随意那么一抓,就将南嘉公主飞舞的鞭子握在手里。而后狠狠一拽,就将南嘉公主拽了个趔趄。
南嘉怒目而视,气得小脸一片绯红。只瞧得曾怀远心头微动,手上力道越大了起来。
他唇角笑意如春风,似骄阳,透着几分桀骜,偏偏要装出一副好言相劝的姿态“即便是公主殿下,也不该当街跑马,惊扰百姓。”
南嘉通红着一张脸,怒道“刁民,放开你的脏手”
曾怀远笑着,猛地松开手。猝不及防的南嘉又是一个趔趄,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可她骑术很好,一个反手抓住缰绳,便将自己牢牢稳固在了马背上。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曾怀远在心底赞叹一声,嘴上却道“公主小心。”
南嘉心有余悸,却偏偏装出强硬姿态,“谁要你多管闲事,假好心”
说罢,柳眉倒竖,“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自此之后,两人纠缠相伴二十多年。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艰难险阻,却始终不离不弃,相伴至今。
眼前的少女经过岁月的洗礼,褪去了年少的娇嫩。她雍容华贵,端庄大方。然而眼神落到他身上时,却平添了几许温柔写意。
她朝曾怀远招了招手,唇边笑靥如初。而后转身向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道路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