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东出了院子,顺胡同到阜成门大街路口。
左手边第三个门面就是剃头的国营理发店,蓝色的木门,上半截是玻璃,一左一右用红笔写着‘理发’‘刮脸’四个大字。
宁卫东推门进去。
里边有四个看着特别沉重的铸铁椅子,正对着一排木柜,镶着一溜镜子。
里边就一个客人,另外仨人都闲着。
瞧见有人进来,一个正喝水的清瘦老太太立即放下水杯道:“同志,您请这儿坐。”
宁卫东眨巴眨巴眼睛,瞧这位怕是六十多了。
有心换一個,却一扫那两位,也年轻不到哪儿。
得了,还是这位吧,径直过去坐下:“大姨,给我剃个圆头,剪短点,精神点,再刮个脸。”
老太太一边听着,一边对着前面的镜子端详宁卫东的长相和头型。
等他说完,点点头道:“你脑型端正,剃圆头最合适……”
说着拿着白色围布一抖,兜在宁卫东身前。
拿起亮银色的手动推子,嘎达嘎达,才不几下,就往地下甩落一撮头发。
大概二十分钟,头发剪完了,丛镜子里看,果然一点毛茬儿都没支出来。
随即小老太太抬脚熟稔的一蹬座椅侧边的把手,发出“咣当”
一声。
宁卫东感觉后背一轻,一下倒向后面。
老太太从旁边拿起一个搪瓷茶缸,里边歪着一个毛刷,快速转动几下,迅速打出泡沫。
这时候可没有那种充气的刮脸泡沫,用的全是肥皂。
把肥皂事先加热,给蒸软了,再打泡沫。
然后就是一阵摩擦声。
眼角余光能看到,老太太打开折叠的刮刀,在皮条上磨了几下,拿到眼前,端详两秒,又莫磨了几下。
宁卫东躺着,不由得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吐沫。
不为旁的,他发现这老太太拿刀的手竟然有些发抖。
眨巴眨巴眼睛,正想说点什么,刀刃已经落到他脸上,能明显感觉到那一丝冰凉,跟着就传来“呲呲”
的,切断毛发的声音……
到嘴边的话瞬间被宁卫东咽回去。
又过了十多分钟,宁卫东长出一口气,从剪头的座椅上站起来。
不过说也奇怪,这老太太拿刀的手落在皮上就不抖了,刮完了硬是一个头发根儿都没破。
宁卫东对着镜子,换了发型,刮了胡子,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之前宁卫东虽然底子好,高大健壮,浓眉大眼,却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
半长的油头,带着头皮屑,脸上胡子拉碴。
现在跟换了个人似的。
付了两毛钱,从理发店出来。
宁卫东心里盘算,等一下必须去商店卖把剃须刀。
这时日头已经到了当空。
中午,街面上人多起来,宁卫东顺着阜成门大街往西走,打算去西四看看。
前两天兜里满打满算一毛二分钱,根本不敢花。
现在除了黑签会的,手头还剩五十块钱,总该置办一些东西。
除了刚才想的刮胡子的,还有替换的衣服,顺便再买两盒烟。
宁卫东的烟瘾不大,但兜里一根没有,赶上想抽,就难受了。
等从西四大街回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