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卓阳听住了,再道,“你以为做一家之主容易?要担当的是一个家庭的安危生计。卓阳,你是男孩子,以后也会有妻子儿女,到时候便能明白你爸爸的感情和责任了。”
卓阳是真听住了,又因错料父亲,心中愧上加愧,不由低头自省。“我真不孝顺!”
卓太太拍拍他的脑袋:“知子莫若父母,我们也知未必能说动你,但凡有让你远离危险的希望,我们都不愿意放弃。可——”
一想到儿子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她说不下去了。
卓阳适时调皮地笑:“妈,您这儿子机灵得很,会小心去驶万年船的!”
卓太太便又笑了:“你这只小泼猴,不知将来会被谁降住?”
只是愧对父亲,大半夜在辗转反侧,反倒睡不好,清晨起床上班,见父亲在前天井里打太极拳,他恭敬道别:“爸,我去上班。”
卓汉书云手推掌,姿态飘逸,竟没回应他。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静静站了会,才走了。
卓汉书其实是目送他离开的。卓阳想,今晚一定要争取早些回家,同父亲好好谈谈。他到了报社,莫主编及其他报社同仁正忙碌着,一进门就听莫主编扬着手里的书信笑逐颜开:“华北战场近些日子屡有捷报,可见我方将士越战越勇!”
又见到卓阳,拉他到一边说:“你父亲最近是否打算将家中藏品妥善安置?”
“他并没和我提起?!”
卓阳道。“我听说日本人又对古玩起了不良企图,会波及你父,已提醒你父亲尽早安排。”
“嗯!是我对家中疏忽了!”
卓阳凝眉思索,他真是十分疏忽了自己的家庭,他考虑了很久,再同莫主编商议:“我想安排我父母去美国,至少目前战火烧不到那里去。欧洲是不安全的,欧陆战场战火蔓延迅猛,恐几个列强大国终不能幸免。”
“你不走,你父母怎会走?”
莫主编叹道,“还真是说孩子话!”
卓阳忍不住一笑:“又一个把我当孩子的。”
蒙娜风一样地闪了进来,一头顽劣的金发张扬着,她问:“哦,太困难了,太困难了。”
大伙不免围过去问她,原来蒙娜最近真钻在那失火石库门的事件里,竟挖出了些内幕来。
卓阳往前靠了靠,蒙娜正对大家说:“当年那栋石库门的大火烧死了两个人,一个是四马路长三堂子的姓唐的妓女,另一个是当年上海挺有名的一家叫做‘盛隆’米行的小开。”
秦编辑说:“怕是阔少包妓,与人争风吃醋的海上绯闻。”
蒙娜摇头,继续说:“不简单,绝对不简单。当年这间米行经营的是东北大米,一直传说米行老板和日本人勾结,不但提供东北的日军新鲜大米,还将有毒的陈米掺进新米里卖给普通的中国市民。但离奇的是在小开和妓女被烧死的半年前,这米行老板在自家的洋房里撞破了玻璃屏风,被碎玻璃扎死了,死的很蹊跷。”
莫主编道:“那真是有点门道了。”
大伙听得都觉得奇,不由议论纷纷。蒙娜有些得意,又说:“当年火灾里幸存的雏妓原是妓女的佣人,现今已是百乐门的头牌红舞女。”
卓阳听了心里一动,走到蒙娜面前问:“难道你找出了人?”
蒙娜拿下巴尖点点他,眼角一扬,又垂下:“架子很大,去她家几回了,就是采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