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迟疑许久,还是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暂时往下压了压。
不论是谁,听到一个人说出越他个人能力范围的话,都会产生疑虑。凤随这样坦诚对他,已经出了司空的预期。
说的太多,并不合适。
司空心中浮起熟悉的、无力的感觉。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又太心急心急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纵观历史,心急的改革派就没有落得好下场的。
但司空还是心急了。
让他产生急迫感的,就是凤家军在燕州的胜利。他生怕这胜利只是昙花一现,战局最终还是会被拉回到历史原有的轨迹上去而他的痛苦,也正是因为他知道那轨迹前行的方向。
凤随一直在观察他,思索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或许是司空眼中隐隐浮现的沉痛触动了他,他忍不住抬起手臂轻轻地搭在了司空的肩上,“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要做什么
或者说,你想要争取什么样的结果
司空回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凤随。
他的眼睛里像汪着极清澈的水,而此刻,这水波是不安的,仿佛有风推动着它,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凤随微微闪神,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仿佛触摸到了这青年那不会为外人所察觉的隐秘的心事。
他是焦虑的,他的焦虑里又隐含着沉甸甸的压力。
司空就那么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如果我说,我想要的是燕云十六州能够顺利收复,国土不失,百姓不会流离失所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捕快,却在这里口吐狂言,说着不自量力的话”
他的眼里有极浅的水光闪动,那水光掩映在有些茫然的神色里,更像是一种自嘲。
凤随感觉到手掌之下,司空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这个聪明的、能打又敢拼的青年,此时此刻,竟给他一种脆弱的感觉。仿佛他所背负的压力,已令他处在了无法承受的边缘。
“我不会这样想。”
凤随认真的看着他,“你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哪怕你我只是军队中不起眼的小兵,想要守护自己国家的愿望,也是值得敬佩的。”
司空眨眨眼,眼眸中的风云变幻似乎悄悄的平息下来,“你真的这样想”
凤随肯定的点头,“是。你上过战场,也曾经与辽人短兵相接,有驱逐胡虏的愿望,是正常的。”
他仍然将司空略有些异常的表现归结于他曾经是一个士兵。
司空笑了笑,眼中的神色渐渐清明。
他已经从刚才那种心急无助的、仿佛修行人遇到了心魔一般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
清醒了,这世间的规矩也就想起来了,双眼之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淡淡的疏离之色。那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在面对凤随的时候,最为合适的尺度。
“火药试验若有结果,还请大人告知。”
司空向后退开一步,十分规矩的行礼,“小的也想知道,比例的调整,对最后的效果有什么影响。”
他知道此刻不能再说更多了。
说多了,没人听,反而显得自己像个不合时宜的傻子。
若是火药的试验有效果,到那时,感兴趣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向他打听更多的讯息。
凤随看到他这样,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也慢慢回过神来,知道之前让司空失态的,或许有他自己急切的心情,但也有他对司空所掌握的知识表现出来的疑虑。
凤随就解释说“司空,你如今也是我的属下。我并不疑你”
司空微微一笑,眼眸中流露出越他年龄的通透,“不疑吗”
凤随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的顶回来,一时就愣住了。
司空这时反而坦然了,“大人有疑心,小的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小的只想告诉大人,我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所知道的东西,对大人有用,对我们自己的军队有用。”
凤随继续沉默。司空这话说的太明白,没有丝毫掩饰的余地。倒让他也不好继续用装糊涂的态度来应对了。
司空见他不语,便又说道“日久见人心。”
“这话说的对。”
凤随轻轻的吁了口气,心中仿佛放下了什么包袱。
他想司空说的对,他怎么知道这些知识固然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就是他所知道的知识,能够带给他们的军队什么样的改变。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或许有人教他,或许得了什么奇异的机缘。
凤随此刻忽然就萌生了查清楚司空身世的念头。因为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是一目了然,唯一可让人质疑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出身了。
凤随思索了一会儿,又将这念头暂时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