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并不喜欢林翔,她渴望的,只是被关注、被爱戴,像一个真正的公主,身边围绕着好多好多朋友。
南岛中学此刻沉浮在夜中,门房孤灯似渔火,梦似海风,四处飞荡。梦五花八门、南北西东。泳柔梦见自己行走在都市迷宫,那迷宫越缩越小,而她越变越大,迷宫变成一片落叶,每根经络都清晰毕现,她踏在上头,它动听地沙沙作响,像个丰收的秋。隔壁床的小奇无梦,她很少有梦。
天一亮,梦匿形,变作晨雾,自然而然消散,等待夜再来临。
夜接踵而至,像日子翻页的转场。
周予比以往更钟爱周末,尤其钟爱周六的下午与周日的上午。某个周末她撞破阿的梦,那夜家里只有她与阿两人,她爸妈都在出差,她起夜,口干出房门去喝水,赤脚触到微凉的地板,马上将刚刚稀里糊涂的梦忘得干净,一开门,阿佝偻圆厚的身影从房子另一侧的门廊荡出,徘徊至半黑的客厅,她被吓一跳,连咽几次口水才定神。“阿?”
“怎不睡?”
阿也有些慌慌张,左走两步,右走三步。
“你又做噩梦了?梦见阿公?”
“乱说!在这里怎么会梦?这里不知多安全。”
她紧走几步回她住的客房,“阿睡了。你快回去睡!”
周予立在原地看阿的房门阖严。感觉怪异。她荡了一圈,到饭厅去喝了水,冥冥中有什么指引,她走入刚刚阿出现的门廊,此处连接着爸妈的房间,门闭着,开门之前,她的心乒乓乱跳她知道里面没人,只怕有鬼。
当然什么都没有。她懵懵地站了一会儿,一切都是第六感,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掀了一下阿妈的枕头。
底下压着个什么东西。
她将床头台灯旋开一点微光。
那东西掌心大小,黄底红纹样,看起来像个符咒。她拿到灯光底下去细看,揉了揉眼,终于在一堆鬼画符中找到两个她识得的字:送子。
阿方才那样慌张,一定偷偷进来过。这不是阿妈乐意在家里见到的事物。
可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不爱管,也不知怎么管,因此照原样放回,折返自己房间,置身回事外,继续她年轻单纯的夜与日。
泳柔的家教事业一帆风顺,小金库越垒越厚,她自觉日益擅长假扮都市人,周六下午,周日上午,驾轻就熟走过曾令她紧张的路程。
每到下课时间,周予会在雇主家楼下等她,这是她们不曾约定过的,她也没有告诉过她晴天新苑这地址,但她就是不声不响又理所当然地出现了。不请自来是周小姐的一大爱好。周小姐像个优美的城市地标,她见一见也觉得有丝丝愉悦,只是她不说。
她们哪里也不去,只一起将泳柔来时的路再走一遍,最后在轮渡码头告别。泳柔不敢去别的哪里,也绝不留在城里吃饭,晴天新苑对面就有家麦当劳,一份套餐足足要三十多块!吃一顿,她这一天的收入就去了大半。因此她每次都谎称要赶回家吃饭,周予对此没有意见,她对什么事都没有意见,或许她来也只是无聊找些消遣。
赚来的钱,泳柔只忍不住花过一次,是在县里华莱士宴请小奇。终于上到第九节课,周予的生日临近,她的4oo元大业即将完成,她的心情壮阔就像积木已经在她眼前垒成灯塔。
第九节课,纪添添的表姨不在家。
敦实的男孩给她开门,垂走在前头,拖着步伐。“喏,”
他示意她看放在餐桌上的一薄信封,“今天的补课费。我妈出去了。”
他的声音好像比之前更低了。泳柔不记得男孩的变声期是这么早就开始的。
照例讲完数学再讲英语。男孩将单元考的英语卷子拿出来,进步显著,她押的重点全考到了,题目也差不离。“你进步很大呀。”
她鼓励道。
“嗯……”
他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桌面,话说得很沉,有些听不清,“是不是该有点奖励?”
他吞口水。
“奖励今天少做半套题怎么样?”
“这算什么奖励?”
“这还不算?你要什么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