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上课,上午四节,午饭,午休,下午再三节,晚饭,自由活动,晚自习。太阳向小岛的西侧走。
直到十点,晚自习下课铃响,周予独自走回宿舍楼。
人人都是结伴而行的,但她不。
跟同学一起走,没什么话说,怪尴尬的。
她用楼层里的公用电话打电话回家。
她妈妈接了:“小予,这周末,我和你爸都没空,你自己回来吧。你坐船,或者坐公交车,过了海就打车。”
“……知道了。你们周末做什么?”
“我有两台手术。你爸呢,去广州出差。我看他是没事找事,说要去挖人家黄冈、华师附的老教师。阿妈让小朱阿姨周末多呆一会儿,给你做了饭再走。你想吃什么,就跟她说。”
小朱阿姨是家里请的钟点工,每天上门来打扫卫生。
周予应几句,挂了电话。
洗漱之后,换了睡衣,她爬到上铺,在薄薄的木板床上躺下。
室友们都回来了,热络地聊着天,拿上毛巾牙刷,你等我我等你的,一起到公共浴室去。闲谈间,偶尔也有人跟她搭话,主要是睡她下铺的程心田,讲起她们以前初中的事情,时不时就探头喊她:“周予,你说是不是?我没骗人,你快告诉她们!”
她就点头附和,其实,心田说的那些趣事,她压根没有印象。她从未参与过。
她们分吃小零食时,程心田也总叫她:周予,你也吃一点!刷牙了也没事的,再刷一遍嘛!
熄灯号响,宿舍楼很快归入黑暗,女孩们在各自的床位上躺好,压低声音继续闲谈,睡在窗边的女孩嘘一声:“我听见宿管的脚步声了!”
于是所有人都乖乖闭嘴。很快,睡梦中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周予睡不着。她睁眼,适应了黑暗,就盯着天花板看。
宿舍的木板床她睡不惯,开学几个礼拜,一直失眠,搞得白天早读时瞌睡,总是睡得错过早饭。她躺在床上东想西想,忽然想起方泳柔的朋友跟李早饭点的时候在教室外边吵架,好像是在争一个mp4。两个高个子,把方泳柔夹在中间,像夹了个小鸡仔。她躺在床上偷笑。
这时候,不知是哪儿,亮起一点光来。蓝色的光。很快消失了。
周予翻了个身。
那蓝色光又亮了。是电子设备的光。
光源在心田的床铺上。
再一次消失了。
周予闭上眼。
礼拜六,她搭公交车回城区。学校离市里远,恐学生周五晚独自回家不安全,周六一早上过早读才放学。
她家住在城里的高楼层小区,花园式,电梯间开阔,白日也亮着灯,每家入户处还有个小小的露台,大门外的地板整齐码着锃光瓦亮的瓷砖。
眼下这场景中,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单个麻花辫,粗布短袖衬衫,一双手指关节粗大,站在周家门外,脚边地上还摆两只红色塑料袋。
周予扭头看电梯间的楼层数,以为自己走错了。
那阿姨一眼就认出她来:“小予?你是周予吧?你从学校回来?”
见周予止步不前,她又赶忙说:“我是你三婶婶,三表叔你记得吧?三表叔。你爸爸的表兄弟。前几年过年,我们见过的。”
她讲话乡音明显,有些词,要讲几遍周予才听明白。“你爸爸妈妈不在家?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没接。可能在忙。”
“……他们不在。”
三表婶提起那两大袋东西,“婶给你带好吃的了,两只鸭,自家养了杀的,熏过了,好吃!还有一些自家地里种的菜,走地鸡下的蛋。之前你爸回去,一直说好吃的……你开门呀?”
周予犹豫着去掏钥匙,终于说:“……婶,这两天,我爸妈都不回来。我爸去出差了。”
表婶方才脸上那股热烈的劲儿没了,像是失去气力,演不动了,“噢……你爸是在电话里跟我说他忙,我还想,周末总得休息一下。”
失望之间,又油然而生出长辈的柔情,“那没事,你开门,婶把东西帮你放冰箱。你自己不知道怎么放吧?你周末自己在家,吃什么啊?婶把鸭子给你切半只吃好不好?”
开了门,表婶便去厨房忙这个那个,鞋子忘了脱,在家里的木地板上留下灰扑扑的脚印。周予无所适从地站在客厅里。表婶现了自己的脚印,赶忙说要拖地,周予劝阻道:“不用了,晚一点,有阿姨来。”
“好……”
表婶将手上的水渍擦在衬衫下摆,“那婶就走了,等你爸爸妈妈回来,你跟他们说一声。东西记得吃,都是好东西,别放坏了。其实婶也没什么事,就是你哥,你还记得你哥吧?他去年考高中,没考好。现在那个学校,乌糟糟的。我担心啊,就想找你爸商量一下,让你爸帮忙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