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聽見哭聲,拉開門瞧見溫嫿,遲疑片刻後將她抱起來:「你爹娘也不要你了嗎?」
回答她的是一聲響過一聲的大哭。
趙可姿年紀雖小,卻已有了同病相憐的感慨,是以猶豫片刻後將溫嫿抱進懷香樓。
懷香樓里的阿姊們被娃娃哭聲吸引,紛紛前來,圍在溫嫿身邊笑嘻嘻地問道:「小可姿,你這是打哪兒撿回來個小娃娃?」
「這娃娃怎麼一直在哭,她是不是餓了?」
「哎,剛巧我煮了米粥,玉兒,快,隨我去取。」
「我看著娃娃生的粉雕玉琢的,日後啊,定是個美人。」
。。。。。。
老鴇收到消息趕來時屋裡已然站滿了人,那些阿姊們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吵鬧得很。她重重咳聲,屋裡的姑娘女孩們才紛紛回頭,瞧見她時接連噤聲,一時間,屋裡便只剩溫嫿撕心裂肺的哭聲。
「一個個的,沒見前頭忙著麼,都聚在這兒幹什麼!?」老鴇環視四周,銳利的目光落在趙可姿身上。
趙可姿縮著肩膀,聽見老鴇問:「昨日玉兒教你的胡旋舞,你可都學會了?」
「回媽媽的話,」趙可姿怯生生的,不敢抬頭看她,「學了,但還不太熟練。」
聞言,老鴇忽然發起怒來,猛地拍桌站起身來:「那還不快去學!我養著你們可不是吃白飯的!」
但趙可姿畏畏縮縮,並未如往常一樣趕去練舞,反而支吾道:「這個孩子。。。。。。」
見老鴇臉色越來越差,沈玉珍急忙拽下趙可姿胳膊,示意她別提此事。
趙可姿卻執意道:「我們要是不管她,她肯定會被路邊的野狗拖了去。」
「怎麼?你心疼她?」老鴇臉色陰沉,「你要是想和她一起去餵野狗,我也不攔著。」
聞言,趙可姿眼圈剎那間便紅了起來,但她強忍著沒讓淚水滾落。
這世上有太多事情是她無可奈何的,比如幼時被爹爹賣到了這裡,比如相處五年之久的媽媽視她如棄履,毫不猶豫地趕她出門。
老鴇見她落淚,神色微微一滯。
這丫頭是眾多丫頭裡她最疼愛的一個,不僅僅是因為她年紀最小,還因為被賣到此處她也不成日裡哭爹喊娘唉聲嘆氣的,反而是欣然接受事實,性子乖巧,自然更討人喜歡。
樓里的阿姊們個個都是人精,慣會察言觀色,見狀忙道:「媽媽,她一個小女娃娃,吃不了多少,而且我剛看了,是個美人胚子,咱們不如先留著她。」
「是啊是啊,而且外頭人人都說媽媽是個大善人,收留了咱們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媽媽你當真忍心讓這小可姿和這小女娃一起餵狗啊?」
。。。。。。
眾姐妹們三言兩語,又吵嚷起來。
老鴇瞪趙可姿一眼,跺腳怒道:「都給我閉嘴!」
堂內陡然鴉雀無聲。老鴇扶額,疲憊擺手道:「罷了,咱們懷香樓也不多她一張嘴。」
「謝謝媽媽!」趙可姿喜極而泣,懷裡抱著的溫嫿仿佛能感知到她的情緒,此時也不哭了,揪著她垂在肩上的髮髻往嘴裡塞。
沈玉珍瞧見,怪叫起來:「哎呀小祖宗,你怎麼什麼都吃呀!?」
「看來無煙子的心魔,是在懷香樓,而非溫家。」松晏仰,拍拍沈萬霄胳膊,「也不知外面現在怎麼樣了,我朋友興許正在找我,我們要不先出去?」
「心魔在此處,若不解開,強闖出去兇險萬分。」
聽他這麼一說,松晏霎時打消念頭:「那還是算了,我身上都還疼,可不想再受傷。」
沈萬霄垂眸,指尖輕捻。他安靜思量片刻,隨後移開視線。
夢境裡時光流逝飛快,眨眼間十五年光陰已過。
這年秋日,白玉城城郊那片楓林宛若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照得天際晚霞如緋。
松晏趴在沈萬霄懷裡懨懨欲睡,他已經看明白了,這青樓是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壓根兒不是沈萬霄說的那樣。
他看著無煙子轉世為溫嫿,而後在趙可姿的悉心照顧下長大。
趙可姿給她取名「趙可月」,待她如同待親妹妹一般,平日裡若是得了賞錢,第一時間便托人去買她最愛吃的果子點心。
待到及笄之年,趙可月已名揚四海,被世人推崇為天下第一琴師,名號「沉魚」。而趙可姿也沒有辜負老鴇的悉心栽培,與趙可月並肩登巔,成為舉世聞名的舞姬「落雁」。
懷香樓也因此搖身一變,從白玉城默默無聞的小青樓變成了天下第一花樓,其奢華之度堪比王侯將相的府邸。四海八荒聞名而來的賓客絡繹不絕,老鴇捧著滿懷的金子連做夢都笑出聲。
松晏趴在石桌上,半耷拉著眼皮看向院子裡一起抓魚的兩位姑娘:「原來她就是沉魚,我先前聽步重說沉魚落雁每次登台時幕前都只有落雁的身影,沉魚總是坐在幕後替她奏樂。」
沈萬霄頷。
松晏嫌石桌太涼,略作思索後一顛一跛地爬上沈萬霄膝頭,一不留神,身後毛茸茸的尾巴從他下巴上掃過。
「你幹嗎?」後頸忽然被捏住,松晏睜大眼,話音剛落整隻狐狸便懸空而起,露出腹部白花花的軟毛。
這樣的姿勢讓他極其不安,掙扎道:「你鬆手!」
沈萬霄將他提回桌上:「好好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