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季鹤叠得很齐整,他旁边,昨天晚上偷哭的尤小勇,在叠被子方面也展现出了一般男孩儿没有的细心和耐心,连被子角都努力折得方方正正。
他的上铺洗漱回来,拿水杯要走,尤小勇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彭……彭湃,你的被子忘记叠了,一会儿……要检查的。”
季鹤听到那人的名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长得瘦高,碎发被水湿了,趁得他的眉眼更加出挑,虽算不上凌厉,却很大气,大约也担得上澎湃这个名字。
名字的确有意思,季鹤刚刚升起一丝好感,又在他对尤小勇说的那番话中破灭了。
“哦,我不是忘记,我不会。”
彭湃随意地答一句,又要走。
尤小勇看起来小心翼翼,提醒道:“但是我听说……听说教练会把叠的被子扔到、扔到厕所里,不会再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彭湃折了回来,表情非但没有惧怕和担忧,反倒是走到尤小勇的身边,打量了下他背后的“豆腐块儿”
。
“不然你帮我叠,”
彭湃没开玩笑,随后把自己的散乱的被子扯下来,扔到尤小勇的床上,然后把尤小勇好看的被子轻轻一托,放在自己上铺,坏笑说,“好同学,不麻烦吧?”
尤小勇被他这一番操作吓到目瞪口呆,良久才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小圆镜片眼镜,瘦小的身体在彭湃绝对优势的身高下,显得不能拒绝。
他安慰自己是要跟同学打好关系,害怕地点点头,又腾出手去叠一床新的被子。
彭湃不仅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一屁股坐在尤小勇的床上打哈欠,连监工都算不上合格。
更糟糕的是,有了他这一出,其他叠不好被子的男生一窝蜂地赶过来,对尤小勇连连拜托哀求,他们的态度可比彭湃好得多,拒绝真说不过去,更何况,尤小勇根本不擅长拒绝。
其实季鹤叠得被子比尤小勇的“慢工出细活”
有效率得多,尽管他跟尤小勇的皮肤一样白净,但他长得可不好惹的多。
个子又高,一幅冷脸,留长发也不知道什么特殊癖好,所以竟没人敢来让他帮下忙。
可实话说,他们也不算想错,因为即便真的有人找他帮忙,季鹤也会毫不客气地拒绝,他跟尤小勇的脾性完全相反,不会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乔横林算是例外,他叠了几次叠不是,悄悄捏季鹤的小手指头,“季鹤,帮我。”
“不用求一求吗?”
季鹤翘起嘴角,意有所指地让乔横林听旁边求尤小勇帮忙的男生九曲十八弯的哀求声,挑逗他。
乔横林一愣,笨拙地说,“季鹤,求求,求求季鹤。”
彭湃留意到这边动静,又跟乔横林对视上,这回乔横林闹了个大红脸,比之前显得不好意思得多。
季鹤估算时间,还要留出时间洗漱,就收了调侃乔横林的心思,答应他的请求,快速帮他叠好被子。
乔横林像抱宝贝似的将被子托到上铺后,端着两个洗漱盆,屁颠颠地跟着季鹤身后跑。
洗漱也不轻松,地上脏,人又多,男生一挤汗臭味多,乔横林凑进去,抢了个水龙头,给季鹤端到干净的地方,让季鹤将就着洗。
这样勉强凑合,但效率不高,不一会儿口哨声催促,乔横林就不再去接水,双手舀起季鹤的洗脸水在脸上胡乱扑了扑,顺带洗了个头。
季鹤皱眉,轻声斥责,“脏不脏?”
但他随即意识到乔横林是因为自己才耽误洗漱时间,便不再苛责。
乔横林完全不介意,抹干净下巴上的水珠,又把大白牙笑得露出来,大声回应季鹤的诘问,“香!”
季鹤愣住,刚松垮的眉头又紧成了山川,张嘴想训斥乔横林的荒谬,又无法面对乔横林过于真诚透亮的眼珠子,咬咬下唇,脖颈通红地快步离开。
乔横林赶紧抄起盆,追上季鹤,说些道歉的话,尽管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但季鹤生气了就是生气了。
等他俩回去,一眼注意到刚才被众人围堵的尤小勇身边已经没了人,别人抱着他给叠的豆腐块儿满意地离开,留下客套的道谢。
可尤小勇光顾着帮被人叠,自己的被子又被彭湃抢走了,现在床上就剩一尊靠着床架眯眼补觉的“大佛”
,还有一条乱被子。
他着急地叠,可口哨响了,教官踱步进来,逡巡的目光到他身上,尤小勇的前胸后背跟安了马达一样哆嗦起来。
教官绕了一圈,经过并排站的季鹤和乔横林,到后知后觉从床铺上懒懒站起的彭湃,这幅态度难免想让人揪他点儿错处。
教官想当然地指着尤小勇床叠了一半的被子,“谁的?”
尤小勇两条腿打颤,艰难地扬起脖子,视线也只敢提到教官的腰部,他开口回答的第一个字就带了哭腔。
幸好有人打断他。
不过,打断他的竟然是吊儿郎当的彭湃,他似笑非笑,盯着教官的眼睛,认领了这条被子,“我的。”
“你住上铺?”
教官没理他,向尤小勇确认,像他这样胆小的学生,应当住下铺才是。
没等尤小勇回答,彭湃又很快接嘴,“报告教官,我恐高,逼他跟我换的。”
男教官扯了扯上铺的被单,“被单要掖好。其他人也是,第一次检查,我不挑你们小错,以后免谈。”
他宽容其他人,只对彭湃发难,“你,抱着被子跟我出来!”
尤小勇急得将要落泪,彭湃没有反抗地抱住军训的绿被子,故意让被角擦过尤小勇的胳膊,轻佻地咬字,“拜拜,小猴子,我当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