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后仰,人倒泉绝,地上的流水却似有灵性般,仍是绵绵前涌,聚于枪下。
姚江寒眼力过人,见了眼前此景,忽觉不对,那水流到了枪尖便不再流。初时他还以为这水顺着枪眼渗入土地,此时才发觉那水竟是逆流而上,直至枪尾。只因枪为银枪,与流水同色,一时竟未察觉。
姚江寒暗叫不好,忽听“波”
的一声,清玄腰带断裂,身子便如充了气一般鼓胀起来,顷刻间,宽大的道袍已被撑满。
姚江寒立即拔剑,然后只听得“砰”
的一声,清玄已如鼓足了气的皮球一样爆裂开来,血雨四溅,铺天盖地。可是姚江寒更快,他号称“千江不流”
,剑法快绝江北,顷刻劈出六剑,射来的血雨似被无形的坚壁阻了一阻,簌簌弹开,在他身前散成一个半圆。
这六剑几乎耗尽了姚江寒平生所学,纵然自保,仍觉手脚虚软。他转眼扫去,脸上再无血色——原来厅中的亲友尽已无声无息地倒毙,浑身如中百箭,布满了细密的小孔。
姚江寒惊惧交迸,厉声道:“是谁?是谁?与姚某有何仇恨,不妨出来,见个高下。”
他仗剑团团乱转,如疯如狂。姚晴在他身边,得他六剑之力,也躲过了一劫,却早已惊得魂飞魄散,忽见父亲如此情形,急道:“爹爹,快逃。”
姚江寒打了个哆嗦,喃喃道:“不错,快逃。”
转身拉着姚晴,向着厅外飞奔。忽见厅前的庄丁散成半圆走来,一个个面孔肿胀,目光呆滞,与那“吕布”
的神色十分相近。姚江寒有了清玄道人的前车之鉴,不敢再刺,抱住女儿,从庄丁的头顶掠了过去。
脚才落地,姚江寒忽生警觉,一掉头,只见四面八方立满了人,中有庄丁护院、丫环仆妇,甚至从苏州请来的戏子也在其中,一个个神色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拖步行来。
姚江寒胸中剧痛,情知庄里生出了绝大的变故,再一抬头,忽见庄门不知何时紧紧闭合,几把大锁从内锁起。
姚晴也觉骇然,忽见父亲神色怔忡,手中剑也缓缓垂了下来,忙道:“爹爹,快走啊!”
姚江寒惨笑道:“走?哪里走?没瞧见么,人家是要灭了咱们姚家庄呢!”
姚晴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一股彻骨寒意:“为何胭脂虎刚死就出现了如此怪事?据说恶人死后就会变成恶鬼,莫非胭脂虎这大恶人死后也化身厉鬼,向我报仇么?”
她平日不信鬼神,但眼前的情形太过诡异,无法以常理解释,不由得银牙一咬,大声叫道:“胭脂虎,杀你的人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变鬼索命,不要连累别人。”
姚江寒吃惊道:“阿晴,你说什么?”
姚晴凄然一笑,说道:“胭脂虎害了娘,我杀了她偿命,她背上的剑是我刺的。”
姚江寒怒道:“难怪小陈说你杀他,你娘是病死的,关她什么事?小陈与你娘亲如姐妹,怎么又会害她?”
姚晴冷笑道:“你这个老糊涂,什么都不知道。”
姚江寒勃然大怒,厉声道:“死丫头反了?左右一死,我先杀了你,清理门户。”
他素来骄狂,忽然遭此挫折,不觉心性大变,只觉人人可恨,人人该杀,长剑一摆,竟向女儿刺下。
姚晴不料父亲不顾父女情分,一时惊得呆了,休说躲闪,眨眼也是不及。才觉剑风飙起,那剑锋已贴颈而过,寒气森森,砭肌刺骨。刹那间,忽觉有人将她奋力一拉,向后拖出老远。
姚晴回头望去,正是陆渐,他身旁立着那怀抱波斯猫的红衫夷女。再瞧父亲,只见他瞪着自己,面目凶狠,举剑嗖嗖疾刺,可惜出剑之时便已歪了,说什么也刺不到自己。
陆渐怪道:“仙碧姐姐,他怎么了?”
夷女叹道:“我用‘乱神’之术扰乱了他的神智,他看得见,却刺不着。”
“陆渐!”
姚晴惊魂初定,又觉愤怒,“你竟然勾结妖女?”
陆渐讪讪道:“阿晴,仙碧姐姐不是妖女,刚才多亏她救你,要么……”
“谁稀罕她来救?”
姚晴大声道,“我……我被爹爹杀了更好。”
说到这里,泪水顺着雪白的双颊,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仙碧冷笑道:“我也不稀罕救你,只瞧着陆渐的面子。”
姚晴听了这话,没来由心里一酸,气道:“陆渐,你再叫她一声姐姐,我从此再也不理你了。”
陆渐瞧瞧仙碧,见她含笑不语,再瞧姚晴,却是秀目含嗔,心中好不为难,说道:“阿晴,仙碧姐姐救过我的命,若不是她,你也杀不了胭脂虎的。”
姚晴露出迷惑之色,正要细问,忽听仙碧淡淡说道:“陆渐,少说废话。”
陆渐叹了口气,再不多言。
原来,陆渐见姚晴追赶胭脂虎,欲要跟随,却觉头晕目眩。他推倒书架、抱住胭脂虎,几乎耗尽了平生气力,更被胭脂虎踢中膝盖,疼痛难起。正焦急间,忽见眼前红影闪动,却是一名女子玉立身前。
陆渐识出此人就是林中所见的红衫夷女,好不奇怪,问道:“你怎么来的?”
“我怎么不能来?”
夷女笑吟吟地说道,“姚家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陆渐挣了一下,却爬不起来,急得眼里泪花儿乱滚。
“傻小子!”
那夷女叹道,“你真的那么喜欢这个阿晴?”
陆渐面红耳赤,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夷女摇头道:“这少女年纪虽小,但心机深,手段狠,许多大人也比不上,你若喜欢她,将来一定会吃大亏。”
陆渐摇头道:“我不怕。”
夷女道:“她骗你你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