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田村里,急着要晚上分家的委实是少。
族长和里正也是万分没想到,今个中午还在陈延家吃吃酒,庆贺他们这一支人才辈出,个个好把式,晚上就要来主持分家了。
二人眼观鼻鼻关心,不多问不多讲,反正分家这事儿,基本都是大家长说了算,儿子孙子么,都是等待被分配的。
陈多富和李银花被叫来的时候眼里也冒着火,今个办席好多李银花的娘家亲戚来了帮忙,李银花从小跟大哥的关系不错,这些年都在江南府,回来得少,同娘家人见得也少。
这次借陈延办宴的机会,也请了他们过来,不过没坐陈家宗族这边的桌,而是在老房子那边专门摆了两桌,由陈多富和李银花招待,乍见老年父母,李银花也是哭得泪眼连连。然后他俩在那边刚把东西收拾好,陈延就跑过来跟陈多富说,爷爷要分家。
二人一惊,晓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路上把事儿一问,好家伙,好三弟真会来事啊!
有了比自己更生气的人再加俩外人,老陈头脑内的血逐渐向下,他平复了心情,任由陈多田绕着他哭也无动于衷。
陈多田哭诉着:“爹啊,哪有你这么分的!二哥,你也劝劝,你和大哥都在,你把我一个人分出去!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陈多富黑着脸,老三这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无辜呢,“三
弟,你也太过分了!”
而老陈头要的就是别人把老三看扁这个效果,要的就是大家都不看他!这样才能按住老三的贪,所以他丝毫不动容,“你自己做了什么你知道!”
“康哥儿,你俩去书房拿纸笔出来,单独把老三一家分出去,分家文书现在就写!”
陈延即刻就要转身,然后陈多田就飞扑了过来,拽住了陈延,话语转移,他陡然发现这两个侄子在老爷子心里的比他重要多了,他立刻换了求情对象:“康哥儿壮哥儿,你们快劝劝你爷爷!三叔哪里有什么坏心思,不过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他哀嚎着,胖嘟嘟的脸上的确写满了悔改,“可不能这样啊,你俩的侄子才那点大……”
“康哥儿你还记得以前去县城卖豆腐下雨,我还抱过你——”
那是一段已被尘封的旧日时光。
那时候三叔多田和三婶招娣成亲不久,还没有孩子,家里的生意也才刚起步,青年人宽阔的肩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陈延和陈安可以依靠的港湾。
三婶也一样,没做过生意的农家妇人就算红着脸低着头也要冲在最前面,就算说话声音结巴,也大,小勺子一挥,豆腐臊子的味道便弥漫在鼻间。
陈延有一瞬间的心软。
然后,那一丝心软就被打破了。
也许是看见了陈延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动摇,陈多田抓住机会,立马更加示弱,扶着陈延的手嘴里嚎叫着:“侄儿侄
儿!叔跪下来求你们了!劝劝你们爷爷吧!”
说着,膝盖直接便要落地。
陈延和陈安看了目光瞬间一直,比陈多田更快跪在了地上,“三叔,父母命不可违,我二人不过小辈,哪能置喙这样的大事……”
侄子先跪,陈多田有些不知所措,老陈头和陈多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利落地冲向了陈多田,把他拽离了两个年轻人,老陈头开辟战场拉满仇恨,“这事儿是我决定的,绕着你侄子说什么!还跪!喜欢跪,那就在我面前跪着!”
他是真的来气了,老三是疯了吗?叔叔跪侄,他要把两个孙子架在火上烤!?
走出正厅的陈延和陈安松了口气,陈安叹气:“还好你反应快,要是让三叔跪下,这事儿传出去就难说清了。”
长辈跪晚辈,知道的会说三叔混不吝,不知道的还不晓得他俩是何种‘恶棍’,□□亲人呢。
“是啊。”
所以说,拎不清的人比恶得有水平的人更麻烦,“快去书房拿纸吧。”
走进熟悉的小格间,陈延迅速从里面找到了纸笔和墨,只是眼睛随意从书架上扫过去的时候,陈延发现里面的书好像少了一些。
他定了了一下,陈安疑问:“康弟你在看什么?”
“大哥,这里的书是不是少了一些?”
“啊?”
天色有些昏黑,陈安瞥了一眼,看不太清,但他想起来,“是启蒙书那一边吗?我前些天拿了些去私塾那边看。”
有去
向那就没事了。
陈延兄弟二人拿着纸笔进正厅的时候,这里的吵闹正进入一个高潮,因为三婶回来了。
她的声音更尖锐,与陈多田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再加上虎头和庭哥儿两个人很懵,见此情景可能是被吓到了,一直在哇哇大哭。
混乱的情形让本是来见证分家的族老和里正如坐针毡,他们拉了一下老陈头的手,心说要不等明天早上一切尘埃落定了再来。
然后就听到老陈头手杖在桌上一敲,面色沉沉,也吼着说:“你二人做了什么自己知道!为何要分家你们心里一清二楚!”
“我话撂在这里,老汉儿今天要是分完了,你们一家子出去就叫分家!要是这件事一直拖着,那就是断!亲!”
这话实在太重,陈多田和招娣张着嘴,不敢说话。
老陈头偏过头,“行了,待会儿族长和里正还要休息,快拟吧,安哥儿,你爹娘不在,老大的名字你就代签一下。”
大抵是两个孙辈在,老陈头还是心软了,只把陈多田一家分出去,他就做主把县里的房产分给了他,村子里也给陈多田留了一块地,怕他们不凑手,还分了上百两银子出去。
他给的多,想的也多,想着要是他夫妻二人在县城里待不下去了,还有退路可走,但显然,已经得到了大钱的陈多田看不太起这百两银子,只恶狠狠说了一句:“爹,你就是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