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冷静点儿了,“我是借口替王妃买东西偷跑出来的,还得赶快回去。夫人,您慈悲宽厚,可怜可怜王妃吧,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梅朵点点头,“看看大人的意思吧,你别急。”
后来桑结回忆往事时承认,他一生中最感突然的两件事都是关于女人的。此刻,他头重脚轻,脑子一片空白,转过身死死盯着乌云:“那你就先回去吧,不要惹人生疑。此事容我细细想想,务要宽慰你家王妃……”
乌云是骑马来的,江央和阿朵送到大门外。雪花无声地落在大地上,伸手不见五指。江央暗暗地流着眼泪,她能觉出阿爸的心碎了。
无须言语,读者诸君一定能够想象出,桑结这一晚是怎样度过的。
梅朵也一夜未眠,天快明时,她一下坐起来:“那个人也太霸道了,他凭什么这么做?桑结,你若不便出面,今天我带上堂姐、阿朵和格楚把其其格同乌云接过来,看他敢怎样?”
看看窗外,雪不厚,已经停了。吃饭时,听说去接其其格,全家上下兴奋不已,瞧那劲头,就像是出征似的。江央小声问梅朵:“阿爸同意了?那我也去。”
说着和格楚去牵马。院里的人喊马嘶惊醒了一夜呆的桑结,他站起来愣了一下又坐下:让他们去吧,隔不多久就会传来格楚他们归来的欢呼声,看到其其格和乌云破涕为笑。
院门打开了,“将士们”
正要出,桑结才大梦初醒一般一下子弹跳起来冲出去。大家都回头望着他。“梅朵啦,先回去,我再想想。”
只见桑结嘴唇枯焦,不停地翕动着,语气虽硬,却分明透出万般无奈。
“再想想?明天就……”
桑结把梅朵拉回屋里,他知道,依当时蒙古习俗,一个男子死后,他的近亲可优先将其妻妾纳入帐中。“梅朵啦,我何尝不想把她们接过来,这内中情由我们知晓,可在别人眼里,就是第巴大人与蒙古汗王在互争一个女人,成何体统?况且佳莫的事还在那里悬着,他强纳侄媳,从习俗上也能说得过去。你们去或许能接回来,可他必将事态扩大化,煽动草原上的王公们寻衅滋事,到那时,恐怕众生再无安宁之日。”
“那就这么算了?”
堂姐热那早不耐烦了:“梅朵啦,少跟他罗嗦。格楚,你牵空马跟在后面,今天要让老家伙尝尝娘子军的厉害。”
热那穿一件枣红皮袍,浓密的辫盘在头顶,用一条枣红丝带拢住,足踏皮靴,手持一根粗大马鞭。江央不由打量起来,现姑姑竟是这般英武、洒脱。梅朵还是心有不甘,“那、那我们去提出接人,跟他商议,请他尊重王妃的意愿。”
桑结目光幽幽地说:“恐怕此刻汗王府早已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了。”
梅朵一时呆若木鸡,半天才吐出一句:“要是央金在就好了。”
往日第巴府活跃的气氛不见了,大人脸色难看得吓人。侍从照例用一托盘将当日的文函送来,大气也不敢出就退下。
桑结扫了一眼,一份是阿里总管次仁的呈文,内说,一个时期来现准噶尔侦骑多次入境活动,已采取应对措施云云。桑结不禁暗想:这个阿拉布坦也是个野心莫测的人物,派人同道布登共同上京告状,显见双方已有勾结。大面上同学长同学短,其实全无情义。另一份呈文是药王山医学院邀请第巴前去给毕业学员开示。他心想,此事请济隆活佛代劳吧。旺秋一直住在山上,多日不见,不知她近来可好?
最下边是一张大红纸,汗王府送来的婚礼请柬。桑结抓起使劲攥着,用力摔到地上,扶着墙壁走到窗前。犹记得头次府中相见,也是这个季节,转眼快二十年了,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大人,以后请不要称王妃,就叫我名字吧。”
“是、是,王……其……”
“老师受学生其其格一拜。这块玉是那年随阿妈去五台山,一位大喇嘛送的……”
“大人对我们下人,说话别这么文诌诌的好不好?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