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注视水面,明月倒映在夜间的江面上,别添几分凄清。水面上渐渐幻化出她往日与欧阳旭相处的场景,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同心佩,喃喃道:“欧阳,你说过此生必不负我。请你,别让我失望。”
次日一早,太阳还
未完全升起,略显憔悴的赵盼儿走下了甲板,商船要在白沙镇停半个时辰,她要抓紧时间下船采买些干粮果蔬。路过告示栏,只见几人正围着海捕文书议论纷纷,她上前一看,却发现告示上顾千帆的画像上写着“海盗”
字样,她强掩震惊,看来官府已经决定釜底抽薪,只希望顾千帆能顺利离开钱塘。
“心里不踏实,就该去月老庙求个签,这男女的事,不就归那管吗?”
赵盼儿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妇人的交谈声,看着不远处那座陈旧破败的庙宇,她犹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走了进去。
躲在角落里的顾千帆闻声惊醒,他警惕地握住了手中的剑,昨晚,他为了躲避官兵追捕,不得不躲在这间破庙中过了一夜,眼下他又累又饿,腰间的伤口仅经过了简单的包扎,显然快要发炎了。
“神仙在上,小女子跪求您保佑我尽快顺利赶到东京,保佑我郎君欧阳旭不贪富贵,未变真心;小女子不贪图进士娘子名头,只愿两不相负,白头始终……”
顾千帆轻轻挑起了供桌帷幕的一角,隐约中只见一女子正跪在月老像前祝祷,而那个声音分明是——“赵盼儿?”
赵盼儿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却见顾千帆从供桌的帷幕下钻了出来。她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随即,她发现了顾千帆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你受伤了?是官兵们干的?”
顾千帆暗中咬牙
,恨道:“打猎的让鹰给啄了眼而已。”
与此同时,他察觉赵盼儿脸色极差,与和昨日判若两人,联系起她方才的祝祷,他隐约猜出了事情原委。
几乎是一瞬间,赵盼儿便做好了决定,她把篮子塞给顾千帆:“这里头有吃的,你先继续躲着,我去给你买身衣服换上,马上回来!”
“你什么都不问,就要帮我?”
顾千帆对赵盼儿的反应很是意外,他此前对她态度如此恶劣,甚至还用暗器伤了她,可她竟然愿意冒险救他。
赵盼儿以为顾千帆又在怀疑她,急急说道:“我看到海捕文书了。论私,杨府那些人的冤,我还盼着你来洗。论公,你是朝廷的皇城司指挥,我干嘛不帮你?”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头就奔出了庙。
顾千帆看着手中装满食物的篮子,眼中忽起波澜。他静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走入黑暗中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赵盼儿担着担子匆匆到了月老庙外,却见几个衙役打扮的男子下了马。见那些衙役一时半会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心中自是焦急不已。思索了一阵后,她突然想起来顾千帆在杨府时对手下说的暗语。她径直走到庙门前,放下担子后走了进去。
顾千帆躲在神像后,透过缝隙,他看到神像前正忙着求签几个女人,回首看看后窗透出来的天色,他开始有些着急。
这时,赵盼儿走进庙中,大声道:“雨!雨!
外头下了好大的雨!”
求签的妇人们看着庙外的刺眼的阳光,面露疑惑。
顾千帆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禁一怔。
赵盼儿继续对着月老像高声祝祷:“神仙啊神仙,外面的雨太大了。求您保佑我家里的蛇赶紧都钻出来,爬到后头的田里去,我等着,一定一定啊!”
她特意在几个字上加重了音,她端端正正地拜了拜神像,便唱着小曲出了庙。
在场的妇人们只觉得遇到了疯子,议论纷纷地走出月老庙。顾千帆却只是凝眉深思了一瞬,便趁此机会击碎了已经被白蚁蚀烂了的后窗木框,闪身而出。
行至一片绿油油的田地边,顾千帆果然看见了正挑着担子四处张望的赵盼儿。他躲在暗处,朝赵盼儿身旁扔了颗石头。赵盼儿转头看见他,松了一口气,故作悠闲地走到他的身边,放下担子做休息状,从而挡住行人的视线。她将一顶帽子和一件衣裳递给顾千帆,低声道:“换上,我带你离开这个镇子!”
顾千帆匆忙换衣,却听到赵盼儿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低声问:“你病了?”
赵盼儿略没好气地答:“还不是你害的。”
顾千帆这才想起来昨夜他把赵盼儿丢在大雨中的场景,知趣地没再继续这一话题。
在赵盼儿的掩护下,顾千帆扮成运货的脚夫混到船上,趁没人注意,他闪身潜入赵盼儿租住的后舱。赵盼儿将房门紧紧插好,又从篮子里找出
一串风铃,挂在门框上。
赵盼儿扶着桌子匆匆交代道:“这商船拿的是仓司发的茶引,盘查的人少。你就暂时躲在这里吧,船上的人不会随意来后舱,有人偷偷闯门,风铃也会响。你想在哪下船,随便。”
正在此时,船身一个颠簸,赵盼儿站立不稳,顾千帆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赵盼儿发现自己置身于顾千帆怀中,这姿态显然暧昧之极。她忙尴尬起身:“多谢。”
顾千帆毫无旖旎之念,只顾着盯着从盼儿肩头渗出的血迹:“你肩上的伤口也出血了。”
“你还好意思说?”
赵盼儿没好气地走到角落,“可能是刚才挑担子压到了伤口。我要上药,转过头去,不许看我!”
见顾千帆依言背过身去,赵盼儿拉下衣襟,艰难地为自己止血上药。
顾千帆不小心从铜盆的反光处看到了赵盼儿雪白的肩头,眼神一闪,赶忙移开眼神,略显刻意地找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皇城司的暗语?”
“雨和蛇?”
赵盼儿不假思索地答,“我记得那天在杨府,你好像这样跟手下说来着。当时我觉得古怪,所以就记住了。刚才庙外头都是官兵,我一着急,就胡乱试了试。雨就是遇敌,蛇就是藏起来。我猜得没错吧?”
“瞒天过海,乔装逃窜,这一套你倒是挺熟。”
顾千帆语气平淡,心中却想,这皇城司暗语竟被赵盼儿轻易识破,看来也该改改了。
赵盼
儿上完药,拢好衣襟走到铜盆处洗着沾血的血绢,讽刺道:“没错,当歌伎的时候练就的本事,专门帮着躲债的泼皮逃债,顾指挥满意了?”
顾千帆不禁反问:“做过歌伎,怎么还敢肖想做进士娘子?哪个士大夫会娶这种出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