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之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兵将们簇拥着未披盔甲的文臣策马而来。虽然于长街相逢,却并未催马上前相聚,众人远远的抱拳施礼,便策马而行,各奔东西……
如原定计划,这夜参与政变的各路人马兵分四路:先行入宫,控制宫中诸人的太平算是第一路;前往玄武门(洛阳也有玄武门)的张柬之与崔玄暐等人算是主力;而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则率部往东宫迎太子于玄武宫会合;至于身为左卫大将军的李轮则在袁恕己等人的配合下稳定洛阳,捕获张氏一党宫外势力……
在夜色中,洛阳城中由安静渐渐转为压抑的喧闹……有靠近坊墙居住的,惊觉有异,却不敢冒然探头相看。寻常百姓家,呼呼妻唤儿紧闭门户。有高门大户于坊墙大开门庭的,先还大大咧咧地开门探询,只是才探头看清街上纵马而过的兵将,便骇得关上门户,更多上几道门栓。
梁王府中,武崇训大步奔入堂中,惶恐万状地道:“阿爷,外面现在已经乱起来了,这下如何是好?”
抬眼看他,武三思放下手中酒杯,丝毫不显惊慌之色:“你慌什么?凭他再乱,也乱不到这府里来”
武崇训却不如父亲般镇定,急得满屋转圈:“阿爷,早知如此,你前几日得到消息时就该去向那张氏兄弟通风报信,哪用得象现在这样……”
他还未说完,已经被武三思呸了一脸唾沫星。
“你个没用的东西张氏兄弟是什么人?我就是向他们通风报信,日后他们独掌大权也是容不下我们武氏一族的。你也不想想,你媳妇是什么人的女儿?这事若是成了,虽然武氏一族的权势会受影响,可对咱们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样的事情,不乐见其成难道还要去坏事?打死你个没脑袋的……”
且不提洛阳城中各家各户,在响彻整夜的马嘶人声中忐忑难安。也不提城中权贵在家中煎熬着,惶恐万分:这到底究竟是哪一派的人在这夜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啊谁知下一扇被一脚踹开的是哪家门?只说随着太平公主一路深入在这之前宫的李元。
夜色渐深,顺利入了太初宫的李元,紧紧抓着掩在大氅下的袖弩。虽然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入了这宫中,却觉一颗心都紧紧地揪在一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地压迫着她,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察觉出她的紧张,太平回眸对她微微一笑。淡淡道:“阿母这时候想必是在同六郎玩双陆棋。你放心,现在我们不必去集仙殿的。”
李元点点头,正拍着胸口顺气,却突见前面闪出一行人来。为首的正是一身鹤氅的上官婉儿。
心头一惊,李元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太平。却见太平面色如常,甚至嘴边的笑意都未减分毫。
反倒是上官婉儿面色有些苍白:“太平,真要这样做吗?”
太平挑眉浅笑,迈上前去,执着上官婉儿的手,柔声道:“难道姐姐你后悔了?”
上官婉儿抿紧唇,涩声道:“大家若是知道……”
“姐姐会去告诉阿母?上官姐姐,你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已经为你做到了……”
说着话,她已笑着自袖袋中摸出一只香囊塞进上官婉儿手中。
站得近,李元探头一看,却是一只已经有些旧的香囊,心中暗自奇怪:就是送人,也断没有送人旧东西的啊可没想到上官婉儿拿到香囊,却现出激动之色:“殿下他真的……”
垂下眼帘,她忽复忧色:“就是殿下许了我,可太子妃她真能容我?”
问出这一句,上官婉儿抬起头,现出一丝厉色:“太平,你若是随意哄我,以至我x后受韦氏所害,我定不饶你”
东宫
还是第一次见到上官姑姑这样的神情,李元心里一紧,手下意识地就捏紧了袖中的弩箭。那把袖弩已经被握得有些发热,可还未上紧的箭却仍是冷的。指甲触到那一点冷,李元一震,心中闪过一丝惶惑,手一松,又立刻握紧。抿紧了唇抬眼望向上官婉儿。
李元心中挣扎,可站在她身前的两个女子却是谁都没有瞥她一眼,目光尽落在对方身上。
目光相对,哪怕上官婉儿现出冷厉之色,太平却仍是镇定不显半分紧张。“上官姐姐难道竟信不过我吗?要不要我拉了韦家姐姐来给你立誓?”
见上官婉儿面色稍缓,她便温言道:“此时此刻,还有她选择的余地吗?上官姐姐,你也与韦氏相交多年,难道以你的本事,还怕她暗中谋算于你?”
上官婉儿沉吟不语,可面色却是好看了许多。把那只旧香囊纳入怀中,她微微一笑,回眸对身后宫人低声吩咐:“传令下去,传集仙殿附近宫人内侍来见。若敢有惊动大家休息者,重责不殆”
那低眉顺目的宫人低应一声,转身而去。上官婉儿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太平浅笑道:“还请贵主与我一起,细品这太初宫雪夜。”
“还要叨扰一杯水酒。”
太平笑应,与上官婉儿揩手而入。再不做他言。
于旁听得分明,李元却知晓不出一个时辰,集仙殿附近就会布满随侍入宫的侍卫,将那座住着大周王朝女帝的宫殿团团包围。从那时起,集仙殿就仿若一座孤岛,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无法出来。直到大军挺进,燃烧的火把,将这座陷入静寂的宫殿照如白昼……
太初宫中,事情进展得一切顺利。此刻,相视而笑的两个女人心中隐隐都升起一种骄傲与自负:自武皇之后,还有哪个女子可似她们一样将整个天下也掌控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