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李重润却是把身子微微前倾,竟是拉着李隆基感慨道:“三郎,你我兄弟乃是血亲,自可无话不言。不是我这作兄长的多虑,实是现在这种情形,咱们李氏再不联合了武氏,只怕随时都要重演血洗之痛!”
听他说得骇人,李隆基不禁凝目相视。
李重润拍着案几,恨声道:“可恨!观现今朝野,已是谁家天下?!不过一群下作的小人,依附裙带,也敢作此狂态……”
大概是有了几分醉意,李重润言词间已是毫无顾忌。可李隆基却还是清醒,听他一说,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虽然也是赞成,心里却仍是一惊。口齿微动,却并没有说话,反倒是猛地扭头,瞥向就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妹妹。
虽有李仙蕙与旁相陪,可李仪两姐妹到底年幼,这样的场合难免被疏忽。李仪此刻却是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场中舞乐。反是李元,倒是时不时侧耳倾听,此刻,见得李隆基抬眼看来,目中似有急切之色。李元不禁心头一慌,眨了下眼,她还在心中疑惑,便听到李重润又道:“小人当道,奸佞于君侧,长久下去……”
电光石火间,她心头一凛,已然明白李隆基的心意。眉毛一掀,正在寻思要如何做时,李仙蕙正好举杯相劝:“阿仪、元元,这来自波斯的葡萄酒其味甚美,你们也多喝一些吧!”
目光一闪,李元笑应了一声,可伸出的手一错,竟是把案上的琉璃杯不小心碰到地上,一声微响,那琉璃杯已碎作数片。
李仙蕙府中所用的琉璃杯自然是上品,晶莹剔透,壁薄如纸,酒中醇红,映着烛光直如眩目的宝石。更难得的是这琉璃杯是一整套配齐的。此刻见到李元错手将一只琉璃杯打碎,李仙蕙虽嘴上说着“不要紧”
,可心里却到底是有此专疼。
似乎是看出她的心疼,李元讪讪笑着,竟起身去拾。这头李仙蕙还待阻止,李元却已经伸出手去,一不小心,却是划破了手掌……
李元一声尖呼,眼泪便掉了下来。却也不起身,只是可怜兮兮地哀声唤道:“三郎哥哥!”
李隆基早就在旁注意着李元的行动,听到她的哭声,便立刻跳起身来。直接抱起李元,捏着她的手一看,却是吃了一惊:“怎么这么不小心?竟割得这么深!”
李元扁着嘴,也不说话,只是委屈地哭个不停。哭得李仪也慌了神,把着李隆基便要看他怀里的李元。而一旁正斗酒斗得欢的薛崇简也闻声回过头来。
“快、快去请医师过来!”
被三兄妹的情态闹得不知李元究竟伤得有多重。李仙蕙一面叫,一面人就往前奔。
偏偏李元却是揽着李隆基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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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这么一哭,李隆基似乎也没了主心骨。只得抱着她,匆匆告辞:“失礼了,兄长。改日隆基设酒赔罪。”
说罢,已急急抱着李元往外走,又回头叫道:“二郎!”
被他一叫,薛崇简才回了神,丢下酒杯,大步追了出去……
“三郎——”
没料到李隆基竟是说走就走,李重润跳起身,只来得及唤了一声,李氏兄妹早已下了台阶直往府外冲去。“这……”
有些失措地低喃了一句,他摇头苦笑道:“不过一小儿便乱了他的心,这还能做什么大事啊……”
李重润还在感慨,李裹儿却已“腾”
地一下跳了起来。恨声道:“我看李隆基分明就是借故而去!不过是伤到手,哪里会是什么大伤了?偏就这样不顾而去,分明就是不给大哥你和姐姐的面子,不愿意与我讲和罢了!”
李重润抬眼看她,不以为然地摇头,却没有开口说话。反是李仙蕙扶着腰走过去嗔道:“裹儿,你不要乱想了。你也看到了,元元是真的伤了……”
“伤了伤了,她李元可真是有个好哥哥,不过是伤个手指也这样大惊小怪的……”
李裹儿冷哼一声,回头瞪着早就喝得满脸通红的武崇训,厉声喝道:“你喝够没有!若是还醒着,就回去了……”
说着,便拂袖向外走去。
“裹儿……”
李仙蕙见唤不住李裹儿夫妇,只得低声一叹,身后武延基已经柔声相劝:“娘子,你莫要难过了,你也知道裹儿就是那样的性子。或许再过几年懂事了也便知道你的苦心了……”
李仙蕙回眸一笑,轻轻握住武延基的手,在丈夫相扶下又坐于胡床上。
那头李重润也挥手斥退乐伎,回过头来叹道:“若真如裹儿所说,三郎是借故告退,那事情可就是不妙了。”
“此言何意?”
李仙蕙不解地低声相问。李重润却是一叹,沉声道:“我不过是才起了个头,他便吓退,岂不是说三郎心中也惧那张氏兄弟?!”
听到李重润就这样把张氏兄弟之名说出,李仙蕙不由得神情一黯,垂下头去。反是武延基点头道:“张氏兄弟现在权倾朝野,若是李隆基畏惧,倒也不奇怪。只是,连被叫作‘阿瞒’的李隆基都这样畏惧,那怕是再没什么人敢于反抗了。”
“可恨!”
一拳击在案几上,李重润借着一股酒气怒喝道:“不过是祖母的面首,以色侍君的贱人罢了,居然也能高官厚禄,权倾朝野,这算什么世道?!祖母真是……”
“大哥!”
李仙蕙厉声尖叫,虽然是阻止了李重润说出更严重的话来,却仍是脸色煞白。
武延基看了她的脸色,忙过去安抚,又命婢女扶着李仙蕙先行安歇,自己却是返身拉了李重润笑道:“兄长好不容易出宫,咱们不说别的,只饮酒一论岁月……”
说着,便唤上燕乐,举杯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