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脸上闪过一丝冷意,笑道:“咱们过自己的日子,若在乎人言,也不会清静如此。”
他不会忘记王夫人是如何对待黛玉的,他还记得黛玉死后,雪雁守灵,在灵前絮絮叨叨说着往事,他才知道黛玉初进京城时,好似王夫人给了一个下马威,只是黛玉从不跟自己提及在荣国府所受的委屈,是故他竟不知。
王夫人对待小小的幼女尚且如此,何况早有嫌隙的贾敏。
贾敏点头道:“等老爷考完试,日后除了去探望母亲,我少去荣国府就是,如今母亲虽在,但府里都是二嫂当家,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林如海听了,十分赞同。
夫妇二人依次拜见了各家各户,林如海也向那位世交提了郭拂仙一事,轻轻几句话,郭拂仙便复了官职,虽不是主事之衔,但也是六品职缺。
郭拂仙知晓后,忙经由沈雪过来道谢。
林如海本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解非同一般,两人相见,倒是一见如故。
林如海自负甚高,有了上辈子的积累,如今并不如何苦读,反常去各处走动,或与世交故旧联络,或与学子们结交,谈诗论画,竟是神仙一般自在。
贾敏也开始与各家女眷来往,除了两家世交故旧外,另有闺阁时的手帕交,她们都已经儿女成群了,只有贾敏膝下无子,聚在一处,虽有林如海一心相待,不急不躁,贾敏到底觉得有几分伤感,幸而有林如海常常开解,方才略好些。
王夫人得知后,心里越发得意了。
贾母倒是甚为担忧,忙下了帖子请太医诊脉,林如海无职,请不到太医亲来,当贾敏得知贾敏身体无恙后,又送许多补品,给她做调理之用。
贾敏仍是半点消息都无,不知不觉,就到了殿试之期。
☆、:
殿试之前须复试,复试毕,方于四月二十一日应殿试。
天尚未亮,贾敏便早早起来,服侍林如海洗漱换衣裳,吃些细点,方亲自送他出了二门,由下人们簇拥着出门,又勒令定要将林如海安安稳稳地送到宫门前。
晴空见贾敏一脸担忧,劝道:“太太放宽心,以咱们老爷的才学,定然是金榜题名。”
贾敏今日特地穿了一袭红衣,三元织金图样,髻上也插以金花,又命人取了两匹大红尺头给贴身服侍的下人裁衣,便是为了好彩头,听了晴空的话,笑道:“老爷的才学我从不怀疑,只是这一去就是一日,从早到晚,日暮方能交卷,到底心里惦记着。”
晴空笑道:“天还没亮呢,太太回去歇息一忽儿罢,晚上老爷回来,有太太忙活的呢。”
贾敏想了想,扶着她的手回去。
却说林如海早已经历过一回了,此时相较于他人的忐忑,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
四月的天已微有热意,但比之二月春闱温暖,较五月炎夏凉快,春闱着单衫不知冻杀了多少人,如今林如海一袭淡青色单衫正是合适,俊逸风流,在一群年龄至少在三十岁以上最大已有五六十岁的学子之中,唯有他的年纪在三十岁之下,越发显得鹤立鸡群。
点名、散卷的官员不由自主地看了林如海一眼,暗暗一叹,真是年轻啊。
待赞拜、行礼毕,方有官员颁发策题,殿试由圣人出题,但圣人不必出面,当然,若圣人起意,也会过来巡视,林如海上辈子参加三年后的殿试时便没见到圣人的踪影。
接到策题,林如海并未直接下笔,而是细细看着题目,果然还是上辈子的题目,早已练手无数次了,他又是为官多年的人,历经世事,更加务实,他也知道当今宣康帝喜好务实之语华丽之词,也就是说文章必要言之有物,但措辞须得华丽非凡,林如海遂沉吟片刻,重新下笔破题,虽是早知的题目,却写新篇。
上辈子中的是探花,这辈子他希望更进一步。
不过,钦点一甲皆看圣人之意,未必以文好为尊,他只能尽力。
别人尚在苦思冥想时,林如海已写了好长一段文字,虽是科举必用的馆阁体,端正有余,秀丽不足,但林如海是何等样人,挥洒之间,自然流露,极有风骨。
不想宣康帝突至,先后站在几个学子身边看其写文章,又走到林如海跟前。
林如海是此次学子中最年轻的一个,生得又十分出挑,宣康帝见了自是喜欢,站了好一会,细看其文章,虽尚未完,已露峥嵘,不觉点了点头,暗赞一声。
林如海不是没见过宣康帝,心神坚定,目不斜视,别人既有些忐忑,又有些羡慕地看了他一眼,能让圣人停留如此之久,又点头称赞,此次殿试中除了林如海外,再无他人了,他们只道林如海毛头小子有何能耐,不曾想倒是有真才实学的。
宣康帝又看了林如海考卷上的姓名、籍贯等,蓦地想起老臣,出来后问身边内侍道:“适才那位名唤林海的年轻人,就是六年前扶灵回乡不曾参加殿试的贡生罢?”
那内侍跟随宣康帝日久,忙回道:“小的这却不知。”
宣康帝倒有些满意,身边宦官在外面如何他不深管,但不许他们明里暗里打听朝堂之事,故未责怪于他,反笑骂道:“跟了我多年,你知道什么?倘或没记错的话,就是他了,还是功勋之后世家之子呢,谁说世家多纨绔?我瞧着林如海却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
阅卷后,瞧了考官递上来的十份考卷,果然有林如海的一份。
林如海的字写得最好,文章做得最佳,宣康帝看罢,当即钦点林如海为头名状元,唱完名,特地召见林如海,见林如海举止有度,言谈有致,心中更是喜欢,问道:“卿六年前扶灵回乡,三年前该当回来考试了,如何又拖了三年方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