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里晃悠了几日,她逐渐弄清楚自己已经溺水而亡这个事实。她想反驳,想说出真相,盘算着若是用这条命为母亲换得一些赔偿,也不算冤枉。可她跟那些人阴阳两隔,根本无法沟通。她想拿笔写字,只能抓住一把空气。
空余满心懊悔。
“前天晚上,我浑浑噩噩地飘到了城隍庙附近,看见了一个走路很奇怪的女人。她身上有一圈淡白色的光,背后还趴着一个人,踮起她的后脚跟,让她好似人偶一样往前歪歪斜斜地走着。”
“要么是鬼上身,要么是处于离魂的状态。”
仇安年摸着下巴猜测,“这两种情况下,鬼魂都会包裹住肉体的四肢,踮起他们的后脚跟,控制肉身按照鬼魂的心意做事。不同的地方在于,若是离魂的话,那张脸跟鬼魂的脸应该一模一样。”
“那就是鬼上身,”
付培兰回忆里那个女人的脸跟身前那副身体的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乍一看有点像,实际上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跟着那个女人走进一条窄巷,不知走了多久,出现一座破烂的宅子,门头上挂着两盏红灯笼。她顿时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足勇气跟在后面进了屋。
院子里荒草丛生,墙壁斑驳,露出青灰色的砖石。更诡异的是两边墙壁上靠着十数个脸色煞白的纸人,他们的嘴唇猩红欲滴,好似要吃人。
那个女人摇晃着进了里屋,没了动静。她好奇之下也蹑手蹑脚走进去,屋子当中摆着两条长凳,凳子上架着一副黑漆棺材。
整间屋子并无后门,可屋子里空无一人。付培兰猜测那个女人也许爬进棺材里睡觉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怕得抖了几下。
“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我绕到棺材后,忽然瞥见棺材底下有个白白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有一个人躺在那底下,当时我还以为是那个女人藏在那里呢。虽然怕,但还是大着胆子伸手一碰,一下子好像被龙卷风吸走了一样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我醒过来的时候还坐在地上呢,就赶紧跑了。”
“然后,我就发现,我不再害怕太阳了。”
付培兰舒展开紧皱的眉头,露出一个松懈的笑,“我以为是老天爷可怜我,才赐给我这副身体,原以为可以陪着妈妈再过几年,谁知道,那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这副纸人做工极好,幸好,不是专门合你的八字做成的,不然的话,就连我们鬼差一时间也无法分辨你是人是鬼。”
仇安年叹道。
齐宣白了他一眼,问:“可是,那个庙祝为什么要杀你?”
“这副身体……似乎是她的。”
仇安年抱着胳膊想了片刻,忽然啊了一声,猛地掰过付培兰的身体,盯着她的后背仔细看了看,不断地说着‘奇怪’二字。
“怎么了?”
齐宣也走过来看她的后背。
“什么都没有,才奇怪。”
仇安年长长叹了一声,“当时,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吼了一下,短暂地失去了法力,这才让她逃走了。对了,也是这个缘故,那个庙祝也逃走了。”
“你不是在给自己找理由吧?”
“才不是!”
见他们互不相让地拌嘴,付培兰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大学课堂上,春日暖阳,她困乏地看着奋笔疾书的老师不厌其烦地写下长不见尾的公式,耳边有同学在闲聊,在玩闹,在吃东西。
多好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总在意料不到之处(下)
月落日升,天刚蒙蒙亮,齐宣正闭目养神,耳边悉悉索索响起接连不断的吵扰声,她不耐烦地睁开眼,发现仇安年正在她耳边削木头。
“你醒啦?”
他笑着收起工具,掏出一枚乾坤袋在齐宣眼前晃了晃,说这一批鬼魂要去西城的一处公墓享受集体供奉,他只能先过去一趟,等忙完这件正事,再去与她汇合。
付培兰为老母亲煮了一锅稀饭,见碗里酸豆角所剩不多,正准备戴上手套往坛子里掏时,齐宣笑着上前帮手。
拎出一捆青灰颜色的豆角,鼻尖立刻充斥着酸不溜丢的气味。解开草绳,对齐尾端,咔嚓咔嚓几刀下去,纷纷整齐划一地散落在案板上,长不过半指。
开火,倒油,热油下锅翻炒几下,香味顿时冒了出来,引得人口内生津,腹内打鼓。
付培兰笑着拿出一副新的碗筷,盛上一碗米粥放在桌上晾凉:“你也吃一碗吧,别饿着肚子,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齐宣忙完灶台上的活儿后,乖乖坐下吃饭,呲溜呲溜一下子喝完大半碗。许久没有享受人间食物,没想到今天被一根酸豆角勾起了馋虫。吃饱喝足后,她看着卧室里小声询问:“你妈妈还不起床吃饭么?”
付培兰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妈妈身子不好,日夜颠倒,只在晚上清醒片刻。不过,对她来说,白天夜晚也没什么分别。”
神伤片刻后,她又重新打起精神:“你们打算怎么做?带我走么?”
“你肯定得跟我们走,但是眼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齐宣嘴唇贴着瓷碗,陷入沉思,眼神迷离地看着橱柜上的某样东西,那是一幅灶王爷的图画,周身祥云环绕,灶王爷一袭红衣,满脸笑容,慈祥地看着下界众人,“当初你找到这个纸人的地方,现在还记得地址么?”
付培兰皱起眉,不知道对方打算做什么。那次误打误撞碰见的地方,如今哪能想得起来。她如实告知,见齐宣眉头紧锁,好奇问道:“为什么非要找到那个地方不可呢?”
沉默许久后,齐宣才开口:“人有三魂七魄,这个你知道吧?人死了以后,生死簿就会接到通知,告诉我们这里有个人死了。但是这时我们没办法去勾魂,因为人刚死,七魄还没散,没办法去过孽镜台……额,你可以理解为七魄不散的鬼魂不能去转世投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