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很年轻?”
齐宣大大的眼珠子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砰——房门洞开,那位穿墨绿色短裙的纸人姑娘摇摇摆摆动作僵硬地走出来,厉声笑道:“好你个黑无常,竟然又来打扰我休息!”
是林先生那浑厚沙哑的嗓音。
仇安年双手摊开,黑气凝聚化为勾魂锁链,他轻轻转动有勾爪的那端,越转越快,凌空发出狂风一般的声响。
“林先生,过两天就是中元佳节,大家虽然并不十分期待,可要是缺了您的谜语,那可就没意思了。识相的话,乖乖让我搜查,只要你没有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你照旧过你的生活,以后再也不会登门叨扰,如何?”
纸人姑娘再次闭紧嘴巴,身体逐渐膨胀如同气球,另有数名纸人也围过来,各个目如铜铃,气鼓鼓地闭着嘴巴,肚腹之中憋着股气,如同屏障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无常大人,我就是一个无名孤魂,这种场面可应付不来,您赶紧施展绝学把他们一网打尽吧。”
齐宣悄然退后几步,为仇安年让出战场。
他也不推辞,哈哈笑了几声,铁链飞舞,瞬间击碎那些围攻的纸人。刚准备回头朝齐宣炫耀一番,那翻飞的纸人碎屑竟然一片片重新集结,化为更加巨大的纸人朝着仇安年伸出双手。那双爪锋锐利颜色惨白的手正欲掐向仇安年的脖子,他双手结印,铁链缠绕身躯飞速旋转,将那纸人的双手生生磨平。
大喝一声,铁链崩开,周边纸人尽数化为粉屑,洋洋洒洒落满了院子,犹如落雪。
“嘿,看我身手不错吧?”
他心情舒畅,朗声大笑,却听无人回应,转身四顾,早已不见齐宣的身影。
屋内哐当两声,犹如桌椅翻倒,仇安年箭步上前,眉头紧皱,盯着那床榻上的人冷冷笑道:“你放了她,我们好说话。”
“小伙子,我活的岁数是你的好几倍,当我三岁小孩么?”
此刻林先生手里握着一枚碎瓷片,正抵着齐宣的脖子。
滴滴鲜血渗出,化为绯烟消散于空气中。齐宣脸色通红,死死抓着林先生的手,眼中湿润,焦急地看着仇安年。
你的命我的幸(下)
人活着会死,死了之后,运气好的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一殿报道。差些的,在这过程中灰飞烟灭,例如那些蹚不过忘川河的鬼魂们,只能三魂悠悠,毁尸销骨重归天地之间。
登记在册后的鬼魂们不能轻易地死,行善多于作恶者的鬼魂直接投胎转世,继续过幸福的下一世。至于其他,须得在地狱受过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度过悠悠岁月,才能寻得机会离开。
自然,下一世光景并不那么乐观。
人死后,不能直接享用阳间食物,须得经过祭祀仪式,各家先人才可进入子孙后代的屋子享受美食。同样的,鬼魂若在阴间缺衣少物,给儿女亲人托梦后,也需通过祭祀燃烧的方式送入地下。
烧过的东西对活人来说是纸灰是垃圾是空气污染,对死者来说,那就是真金白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些杀人器械哪怕是纸做的被烧进了地府,照样可以伤到鬼魂。
仅仅是伤到,并不能杀死他们。按照规定,罪孽未赎完者,万死不得解脱。当然,其中定有例外,不然那百分之五的容错率也不需要存在。
如今齐宣也属特例之一,她已有了一魄,虽然只能持续一年时间。
有了魄,等于有了形体,有了形体,等于更容易受到伤害,甚至是死亡。
换句话说,人这一生经历由生到死,以鬼魂的状态获得长生,拼死拼活炼出形体后再去死——这样一个无趣又漫长的轮回。
仇安年当鬼差不过十数年,却已经厌倦至极。
“你放了他,我放了你。”
他收起锁链,背过双手,定定看着林先生,“你可是地府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何苦跟我这个无常过不去?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勾魂而已。”
“勾魂勾到我家里来了?你这是勾魂还是找茬?”
林先生手上一紧,碎瓷片更深入一层,齐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仇安年暗自紧握双拳,强忍住怒气。他悄然伸出食指背地结印,口中念诵不觉,四周涌起团团黑气,猛然间,他停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感受到勾魂索正在发生异动,眼前闪过片片零碎画面,秦三儿正恐惧地大声呼喊,满脸泪水。
“糟了,被他抢先一步!”
他看了眼齐宣,眉头紧皱,正犹豫间,倒是齐宣发现了异常。
“是不是三儿那边出事了?你快去,别管我!她可是登记在册的,我不是,死了也不会影响那百分之五,你快去!求求你了……求你快去……”
到最后,齐宣已经泣不成声。仇安年把心一硬,化为一道黑气从大门穿出去。
见他走得远了,齐宣指了指林先生那紧紧箍住自己的手臂,笑道:“我看您是真的打算杀了我。镇邪符不想要了?”
林先生松开手,扔过去一张信封,连带着那枚碎瓷片:“地址跟接头暗号都在里面,把符纸给我。”
“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
齐宣收好碎瓷片后抽出信纸,上面只写了‘孟婆殿西三十里,第十三株老树上敲三下,两快一慢,循环三次,接头暗号:天要下雨’。
“下一句暗号不会是‘娘要嫁人’吧?”
她略带嫌弃地看着林先生,收好信纸。
“我犯不上骗你,纸扎铺那个老太婆,是她送你下来的?哼,竟敢背着我搞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等着吧,只要我过了这一关,绝对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