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叮——」
冗長尖銳的鈴聲刺破了清晨的霧氣,穿透熹微的晨光,把所有的夢都刺醒。
在鈴聲響起的那一秒,我就下意識睜開眼。原來人少年時養成的習慣,真的會影響一輩子。
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顧藍山摳著頭頂,懶洋洋地抱怨:「好吵。」
晏如很快就收拾好了,對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顧藍山說:「今天是周一,有朝會,別遲到了。」
顧藍山眼都沒有睜開,低低地應了一聲「嗯」,然後又模糊不清地對晏如說:「沒事,你先去,我殿後。」
他這……入戲了?
不對,我對暴雪還不熟悉,還是先跟顧藍山打聽清楚再行動。
以免行差踏錯,讓他們起了疑心。
「你先去吧,我等著他。」
晏如臉色一暗,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什麼,轉身而去。
等到晏如一走,顧藍山就翻了個身,面朝牆壁繼續睡。我上去很不客氣地照著他屁股就是一腳:「還睡?夢裡你都睡不醒?」
顧藍山捂著屁股喃喃了兩句,翻身坐起來:「現在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來什麼,咱們不急啊。」
「晏如他是怎麼了?突然說去上課、開朝會?」
顧藍山摳摳耳朵:「哦,是這樣的,這種現象呢,我們稱為『夢境合理化』,是進入深層夢境的標誌,也是暴雪輔助患者更好地融入到雪境裡去。」
「夢境合理化。」我喃喃著。
「我打個比方啊,雖然我們已經高考結束很久了,但是夢到高考考場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緊張,奮筆疾書。比如我們在夢境裡面飛,不會覺得奇怪。唔……應該還能接受一邊飛一邊高考吧?夢境的內容常常不是連貫的,你忽然從一個地方跳脫到另一個地方,也不會覺得離譜。這就是夢境的合理化。暴雪只是把這種合理化放到最大。」
我恍然大悟。
之前在火車上的時候,我們幾個身上都沒有明顯的身份標識,但晏如卻隨身有編織袋——這和當年的場景一致,因為是暴雪在讓他融入夢境。之前他突然說什麼「上課」「朝會」,也是因為暴雪的作用在讓晏如融入到夢境裡去。
但是……我猛地抬起眼,還有一個人,他在之前的火車上也是有身份的。
腦子裡亂鬨鬨的,我不想再多問顧藍山。多問必然容易出錯,還會引起他的懷疑。
「哎,覺都被你踹醒了。」顧藍山從床上爬起來,「走吧,我們也去看看。」
外面的操場上已經站了不少學生。
雪花中學地處偏僻,算是山區學校,學生們沒有統一的校服,操場上一片花花綠綠。這裡的學生並不多,總共三個年紀才九個班,三百多個學生。
學生們的個子普遍不高,幾個年紀大一些的學生縮在人群後面,悄悄地不知道在玩耍什麼。
在教學樓的榕樹前,有一個面積不大的平台,只能容下四五人站立。身材幹瘦的校長此刻正矗立在台上,中氣十足地講著千篇一律的話。
「……我們相信,只要同學們努力學習,必然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台下很配合地響起稀稀拉拉的鼓掌聲。
我站在人群最後,沒有人覺得怪異,甚至有學生回頭看見我和顧藍山也只是淡淡地收回視線。
「合理化?」我低聲問。
顧藍山笑著說:「我們現在就像是遊戲裡的npnetpc看到玩家又怎麼知道對方跟自己不在一個世界呢?」
我淡淡地轉向台上。
一般說完這句台詞,朝會就會宣布結束。可今天校長卻還是站在台上,並不急著解散大家。
「今天,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校長揮舞著右手,很興奮激動的樣子,「從今天開始,雪城大學支教團的哥哥姐姐們來到了我們學校,即將開啟為時三個月的支教活動。他們都非常優秀,希望同學們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能夠從他們身上學到知識和技能!」
話音落下,一男一女走上平台,滿臉微笑地衝著台下鞠躬。在台下還站著幾個青年男女,如果不是台子太小,應該也會一起站上去。
學生們哪裡見過什麼支教團,但一聽是雪城大學來的,都紛紛驚嘆起來。在這所高中,每年能夠考上大學的都寥寥可數,更別說考上雪城大學這樣優秀的院校。
在歡呼驚嘆中,還夾雜著兩聲輕佻的口哨。
我忽然感覺全身發冷,血液宛如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
我想起來了。
我知道這是什麼時候了。
思緒不由自主地往前,記憶宛如乘著光束在回溯,回到了我十七歲那一年的夏天。
「秦顧問?你怎麼了?」
耳畔出現顧藍山焦急又擔憂的聲音,我深深呼吸幾口,壓住了內心的波瀾,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麼,就是頭突然有些眩暈。」
顧藍山立刻說:「還有沒有別的症狀啊?可千萬別是暴雪的排斥反應。我們都是經過長久訓練之後才能夠執行任務,你堅持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如果實在堅持不下去,就脫離雪境吧。」
我蹙眉:「不行。」
「我不僅要執行任務,更要保證你的安全!還記得正式執行任務前,培訓里說的該怎麼脫離雪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