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多余的,丁思渺靠在椅背上看雨刮器来回挥手,浅浅一笑,算是对段执自嘲添头的回应。
“谁惹我们丁老师不高兴?”
段执小心觑她两眼,只见她垂下眼摁亮了手机屏幕,又熄灭,摁亮,再熄灭,反复几次,就是不说话。
“下午不是说挺顺利吗?怎么了?”
前方因为红灯堵得纹丝不动,段执转过头,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扔到后座上,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低声道:“嗯?怎么了,和我说说?”
丁思渺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落,滚烫的一颗,砸在段执手腕上,砸得段执也忘了身处何处,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愣是没挤出半个音节。
“蒋清风要坐牢了。”
丁思渺抬起头看着他,眼圈通红,她不想哭的,但这些话是从心底直接送到嘴边,规避了大脑加工润色的那套程序,简称真心话,这些话每说一个字,她就忍不住要流泪。
于是丁思渺边掉眼泪边尽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嗓音,往下说到:“一开始,我只是想要个公道,后来,我想让他身败名裂,我为了自己的私心,翻出了很多人的伤口,我安慰她们说不会有事儿的,复仇嘛,不就是把插在自己身上的刀拔出来,捅回去。”
“但是我好像真的错了,”
丁思渺抬手囫囵抹去眼泪,不知为何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脸,咬着牙道:“这把刀不插在我身上,我根本不知道它有多深。”
不到14岁的小姑娘,实质性的侵害证据……这是丁思渺无论如何没想到的。
后车鸣笛,段执这才回神,跟着前车挪动了几米的距离,又被堵停。
他抽了几张纸递给丁思渺,丁思渺没第一时间接,他便主动代劳替她擦眼泪,动作比丁思渺自己动手要轻柔的多,边擦边安慰说:“不是你的错,别哭了好吗……渺儿,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你不明白。”
丁思渺摇摇头,止住了抽噎,她手里捧着几团擤过鼻涕的纸巾,不知道往哪儿扔,只好一直那么捧着。
“如果你是指你的私心的话,”
段执庄重地说:“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如果不自私,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在婚姻的牢笼里挣扎十多年,而不去救她于水火?
“我们做一对自私鬼好不好?当你的良心跳出来苛求你的时候,你就抬起下巴无视它,因为——我能理解你的,我可以包容你全部的私心,只要你得偿所愿。”
好没底线的安抚,段执先生放在古代,多少有些成为一代奸佞的机会。
对于丁思渺却奏效,丁思渺苦笑着想,自己也是很有做一名昏君的潜质。
“其实我想说的不止是这个。”
她接下来平静多了,只是语速还比平常慢,一字一句道:“段执,这个世界很不公平,男性对女性的倾轧,有时候发生的很隐晦,有时候发生的很直白,你能看见吗?”
段执作为既得利益者,被问出一身鸡皮疙瘩,片刻后静静道:“能看见。”
不仅能看见,而且太常见了,就连自己母亲这样受人尊敬的校园名师,即便她的社会地位已经远远超过很多人,也依旧会遭遇来自性别的偏见,这些偏见跟随绝大部分女性,从生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