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便宿在英大娘屋中,夜色迷蒙,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星空,思绪万千。
脑中渐渐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近得好似在眼前。相思噬人心骨,头一次,体味到度日如年的煎熬。
夜幕挂起如钩残月,弦光照户,尘界自清凉……
第二日清早我便起身去寻祠长,他从柜中拿出来一卷图纸,拂开,上头路线画得如此详尽,似是大沂的地形图。他指着上头,同我道,“小哥,三贤先生曾画了张地形图,我看了看,这里便是盐晋,十天半个月也是赶不到。”
祠长想了想,“村里没什么派得上用场的,凑了辆驴车。小哥凑和着用吧。”
我拿了这地形图,驾了那驴车继续走。英大娘热心地给我备了些干粮,我先前的布鞋磨得快见底了,她趁夜纳了双新的给我换上。
赶着这小毛驴,走一步颠三下,磕磕绊绊往前走。走了些时日,后头传来了阵马蹄声,一队黑衣人马从旁如影闪过,里头有位黑衣女子我很是眼熟,仔细一想,是原先在孟杼轩身旁的那位西域舞娘。我正欲喊住他们,无奈形色匆匆,眨眼之间,只见尘土飞扬,这队人马已经远去。
我赶紧挥了挥鞭子,驾着小驴车想是能追上去。反复抽打,这毛驴半点没挪,转了个圈到旁边“哼哧哼哧”
吃起草来。朝着那队人马的方向大喊了几声,眼见着已经绝尘而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驴年马月这牲口能将我拉过去。
不眠不休地走了几日,终是走到盐晋边上。城门已开,百姓来来往往不见有打仗的形势。我心中汹涌澎湃,激动难耐,想着不久之后便能见着孟杼轩,一片憧憬。
下了驴车,牵着毛驴往城里走。临街找了个小摊要了些吃的,问那摊主,“大哥,我今日刚来盐晋。此前听说这城里在打仗,眼下风平浪静了么?”
摊主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汗,端上来碗馄饨,“前些日子是打过,后头那个造反的大人往堰城去了。”
我手中一滞,“是说他现在不在盐晋,往堰城去了?”
“可不是咋的。”
摊主压低声音,“造反不得去端老巢么?先前打的时候压根没进盐晋城,说在外郊僵了些日子,那大人便领着兵往堰城去了。啧啧,这天下要变天了。说侯爷没兵符,挡也挡不住。”
我一下失了胃口,眼见到嘴的鸭子扑扇扑扇又飞到天边去了。
“大哥,他们走了几日?”
那摊主瞅了瞅我,“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堰城?眼下肯定不安生呐。过些日子再去,避过这段风头。”
“去了几日,这时候已经打到堰城了么?”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得前不久突然就打起来了,说是那大人的夫人被皇上赐死了。”
带上我的小毛驴准备再跋山涉水一番,路过一间脂粉飘香的青楼。听得那鸨母在招揽客人,“这位公子,月娘是醉烟楼新来的红牌,之前在清洲和堰城都是响当当的花魁呐~”
听到“清洲”
二字,我脚步一顿,顺着话声看那鸨母。她身边立了位风尘女子,扶柳若风,若隐若现的轻纱,不复当年的赧涩,嫣然巧笑,端的是媚色仙姿。
金风玉露时
我这脚步一滞,那鸨母立马就迎上来,“哎哟~这位小公子,可是看上了我们月娘,真是有眼光呐~”
月娘将目光探过来,与我四目相对,见着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诧,接着她媚眼如丝,亲昵地凑过来,将帕子轻轻拂过我的脸,转头对那鸨母道,“鸨娘,这公子我喜欢,我同他说说话。”
鸨母堆笑道,“哎哟~这么快就对上眼啦~小公子,我们月娘从来不亲自要男人,今日有福啦。”
接着靠近月娘耳边低语了几句,转而到旁边招呼其他客人。
我低头拂了拂衣袖,“这位小娘子,我还有事,不能逢陪了。”
月娘媚笑了笑,伏到我耳畔轻声说,“你不是被皇上赐死了么?”
她用帕子细细擦了擦指尖,“怎么?你的命还真大。”
我瞥了她一眼,“宝月,你这模样,当真是半点看不出原先还是我的好姐妹。”
她啐了一口,“呸!谁是你的好姐妹?”
月娘冷冷笑了一声,她这几年修练得是出神入化了,笑声都能媚到骨子里,“好姐妹就是用来抢男人么?当年你明明知道我中意二公子,不知道靠得什么功夫把孟府里所有人都骗了。啧啧,还想上位,下贱呐!”
我看着她那妖娆的容颜,“你陷害我就不下贱了?宝月,你眼下不是作贱自己么?”
宝月轻佻地勾了勾嘴角,“作贱?我告诉你,现在日日夜夜多少男人等着盼着同我行那鱼水之欢,哪像你,自己往上贴人家孟大人还看不上呢。”
她突然压低声音道,“前段时候江北侯没打,就将孟大人放走了,你知道这是作何缘由?”
她自顾自地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中书令大人同那沈小姐情意绵绵么?”
我冷笑看着她,“哦~那我还要去谢谢沈小姐,她助杼轩度了此劫。”
宝月脸色变了变,“你以为你能活着见到他么?朝廷钦犯呐,还这么抛头露脸的。我这就去报给衙门,我倒是想看看你的命是不是真就那么大?!”
“死了照样有人惦记。宝月,孟府时候的帐我不同你算,不是我不恨你,反过来我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这样折腾,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相信他。你以为挑拨还有用么?”
她用手纽着帕子,指节泛白,“尹千织,可惜啊可惜,彼时根本不是我要害你。是二夫人让我将药放到沈小姐碗里的,你这种女人,根本没人容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