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言微微颔首。
“那你今日里不就是大逆不道,谋害你亲舅舅?”
司若言不以为然,“是孟大人陷害在下在先,我何须再念这舅甥之情。”
他眸光冷了些,“若非当今皇上和孟柏年半点不念那手足之情,我娘也不会身首异处。”
这个中关系何其复杂,“明玉郡主是你娘,她是二公子的姐姐?”
司若言歪头看我,“我娘是前朝太子——彼时大皇子孟柏晟,之女。当今皇上和孟柏年为了那皇位,诬陷我娘叛国通敌。先皇听信谗言勒令将我姥爷削为平民。”
他顿了顿,沉声道,“将我娘处死且诛子族。”
他旋即冷笑了笑,“现如今,孟大人果真用同样的戏码对付我。”
我闻言一惊,“诛子族……那你怎么活着?”
司若言淡然道,“在下自幼便追随师父。”
看着司若言的神情,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探道,“你此次回来,要报仇?”
司若言风神俊朗,轻笑,“尹姑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次既是孟大人挑起这个中事端,在下若是想罢手,只怕也是莫可奈何。”
“你莫不真的是慕容若言?是浦丘的皇子?”
“若真是,尹姑娘可是愿意同在下一并回浦丘做皇妃?”
他似笑非笑望着我。
我抖了一抖,“你这是体察民情,微服私访来了?感受大沂的风俗人情,顺带还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司若言顺了顺衣裳,低头道,“在下姓司名若言,成于天地,父母双亡。与那浦丘皇子没有半点干系。”
我稍一思索,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却一时理不出头绪。“司若言,二公子何以要置你于死地?”
“孟大人莫不是要拿那位子,怕在下碍了他的路不成?”
司若言不屑道。
突然想到孟杼轩的话,我问道,“他问你要解药,什么解药?”
司若言闻言一滞,接着他有些迷茫道,“在下不知。”
我莫不真是命里不凡,信手捻来就是个王公贵族,连歪打正着的司若言竟也是个落难公主之后。起身拂了拂裙角,讷讷道,“你方才将他伤得那样重……”
他略有迟疑,抬头看我,有些探究的意味,“在下早闻孟大人身手堪称大沂无双,但今日不过切磋一番,他招招躲闪,不运功力。”
司若言顿住,反问道,“尹姑娘,可是觉得孟大人真的如此轻易就能被在下所伤?”
我被他问住,孟杼轩的功夫我从前也是知道,彼时他身轻如燕,拈花飞叶皆可伤人,我曾亲眼见过他以一敌十、所向披靡的场面。今日他确是异于寻常,身手笨拙了些,听了司若言的话,我一时没了主意,“可他看上去确是重伤……”
司若言略有皱眉,“想是孟大人是为了掩人耳目,用这苦肉计留下尹姑娘罢。”
此事扑朔迷离,我拧了拧额头,理不明白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司若言望着我,不过多时,他转身从腰间抽出来那扇子。那刀尖已经收了回去,他展开扇子摇了摇。看着那扇子,孟杼轩隐忍的神情便浮现在我眼前,我别开脸,问司若言,“那你接下来去哪儿?”
他收了扇子,看着我,“现如今在下确是自身难保,尹姑娘可是愿意跟随在下?”
我没有答话。
司若言语气柔缓了些,笃定道,“尹姑娘,我与你生死相依。过了这些日子的纷争,我们可以游历山水,寻踏四方。或是回到黄连镇里头,在下仍是做那教书先生,逍逍遥遥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也可。”
我心头犹豫,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司若言见状,笑了笑,“我们还可以将尹世伯一并接来。在下曾听世伯提起,尹姑娘夙愿便是打理自己的食肆。那么,尹姑娘大可做那掌勺厨娘,在下与尹世伯一并说书招揽生意,可好?”
心中一触,有些动容。他望着我,往日里笑若春风的司若言,今日里竟是觉得他眸中有些幽幽。我挣扎得厉害,却是迟迟没法决然地点了那头。
我正欲说话。司若言起身走向窗边,凝神望着窗外圆月,一袭白袍倾泻下一片银光,一绺微不可及的叹息从他嘴边溢出,化在那静夜中。片刻之后,他转头对我道,“今日十五,在下邀姑娘一同赏月。”
听到这话,想起那日那位红衣舞娘的话,脑中灵光一闪。连连后退了几步,我一手指着他,“你便是那日里的登徒子?!”
司若言显是仍有些沉浸在那花好月圆中无法自拔,转过脸来满是莫明地看着我。
我离得他远了些,咬牙道,“你不能人道,于是你便那般轻薄我?”
司若言歪头,瞧着我。
我大吼了一声,“司若言,果真你就是个道貌岸然,满肚子龌龊的伪君子!”
心里那个悔啊,刚下了贼船又入了狼窝。我啧啧道,“天天叨念着伦理道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表面上装得冰清玉洁,原来骨子里是这样的人。人面兽心。我真是瞎了眼了,瞎了眼了……”
司若言默了半晌,有些颤抖道,“我,不能人道?”
我此时悲愤交加,“所谓身残志坚,不能人道算不得大残,那宫中多少的公公正值壮年。你怎么能就此误入歧途了?!”
思索了一记,念及那日里他终是没酿下人伦悲剧,想着提点他一番许是能劝得他改邪归正,“莫说他人,我彼时得了哑疾也仍是坚持不懈。有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现如今,不过这区区小挫便让你失了心志。往后,你还怎的去悬壶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