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他的目光,只听得他的声音,刚硬之中,有些萧索:臣刚刚收到消息,洞庭湖一带,有名叫做钟相的,起兵造反了!打得旗号,就是抗买马之策!
我心中一颤,该来的,还是来了。
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可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么个时候。
李纲继续说道:陛下任用臣为相,得罪了不少朝臣;而臣招兵,买马之策,亦引起不少民怨。陛下若能将臣趋逐,定能安扶朝臣,平定民心。
我冷笑一声,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
他的表情,看起来倔强无比,我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早就做好了打算,是不是?清理朝臣,收集天下之财,你知道会引起不满。你其实心知肚明,这是等待你的结局,却不肯退让丝毫,朕明白,你是为了国家。所以,朕不会准你离位的!
李纲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我,最后惨然一笑,道:“陛下太高估臣了,臣不过只是求名声而已!”
名声?我冷笑数声,问他道:你可知当年王安石,他亦同你一样,你不过才做了数个月,他做了十年。你看他现在,可有名声?前些天朕还接到奏折,说王安石祸国殃民,却配享宗庙,要求罢了王安石的配享。你若想求名,就更不能去!你要等着,朕给你正名!
李纲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我,过了许久,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不过我看见他喉头上下抖动,似是哽咽。
我亦没有说过,风吹过,将殿中的烛火扑灭了数支。
过了许久,我才缓缓的说道:秋日已近,朕得谍报,金兵即将再次大举入侵,岳飞军在前线,恐军粮不济。若是军中缺粮,恐怕有误大事!朕可以准了你所求,罢免你宰相之位。不过,朕会交给你更重要的任务,让你担任两河转运使,负责岳飞一军的粮草!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笑声很大,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最后,他笑声停了下来,慢慢的跪下,说了三个字:臣遵旨!
八月二十三日,李纲任相五个月零三天后,被罢免。
换上了一向主张“仁德”
的张邦昌。
任命梁杨祖为江淮发运使,与工部侍郎杨渊同领措置东南茶盐等事。
李纲的招兵,买马之策,全面废除。
而李纲被任命为两个转运使,将他在这五个月中,所累积起来的粮草,马匹,以及兵器,送到岳飞的军中。
九月十五日。
征讨西川的刘光世大军受挫,被张俊阻击在剑阁一带,损失惨重。
九月十六日,岳飞的战报传回来。
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兵分三路,一路由完颜粘罕率领,进攻河东,在雁门关处,与守卫雁门关的韩世忠激战。
一路由陕西都统洛索与副都统萨里罕统领,与西夏合兵,攻延安,固原。
而第三路,则由兀术与完颜宗辅统领,从燕京南下,直逼河北的真定,河间,与岳飞纠缠。
九月二十日。
派去剿灭洞庭湖钟相叛乱的范宗尹的五万大军,再次失利,被钟相夺去了不少粮草。
九月啊~真不是一个好时候!
我在心中暗想。
秋高气爽在我的眼中,看起来全然是阴云密布。
全国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消停的,就连后宫。
吴昭容的死,我没有找皇后的麻烦,北宋一朝没有外戚当权,即便我找了她的麻烦,她也不能奈何我。
只是,她家中,也算得上是名望之家,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给自己树敌了!
没了吴昭容,我借口战事紧张,几乎不踏足后宫,随得皇后自己喜欢,按照她的请求,封了几个妃子。反正都是些有名无实之人,我无所谓。
让秦桧将宋刑统修订了一翻,下罪己诏,大赦天下。
装出一副国事至此,皆是朕之过的样子。
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天。
整个朝中,唯一能让我稍稍舒心的,也只有岳飞那边的事情了。
比如,他会写信过来,兀术来袭,也会告诉我,已经解决。
比如他会说,有一次仗打得很辛苦,最后被困在一个小城中,靠吃尸体维持生命,最后还是得胜,将金兵击退。
再比如,他会提到粮草缺乏的问题,却也会告诉我,李纲在河北各处催缴的粮草,都能到位,且春季已经屯田,虽然天灾不断,但是也能基本填饱肚子。
几个月中,只有看他写来的信的时候,心中才是安定的,虽然他并无其它的半句废话,不过我几乎每天都能够收到他的折子,觉得满足。
而打开其它的奏折,随时都要准备接受洗礼。
也只有给他写信的时候,心中是轻快的,我也会告诉他一些朝中的事情,不过不会讲的太多,除非一些根本瞒不住的东西,才会一笔带过。更多的是一些日常琐事,比如今天看到一只幼鸟从窝里掉了下来,让侍卫将它重新送回去;再比如昨日御膳房的烤羊肉烤糊了一块,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给他写信的时候,不用想太多,也不需要过于考虑措辞,可批示另外大臣上来的折子时,就完全不一样了。
比如,枢密院的会说一名叫做曲端的大将,在陕西的所作所为,说他独断专行,不听指挥,似有反意。
又比如说,张浚弹劾刘光世,说他一无是处,军纪涣散,要求撤职严办。
更有左右谏言,我记得他们早就不管皇帝的事情,只负责监察官员了的。此刻却异常尽忠职守,尽管我的私事。
十月的时候,河北寸土未丢,而驻守在雁门关的韩世忠,却兵败退守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