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白鹭点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妈妈道:“您应该坚强一些,总是脸皮薄,经受不住打击可不行啊。”
卓兰看着儿子,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怀疑地问:“你干嘛这么说?”
“只是随便提醒一下您。”
乔白鹭化重为轻地答。
“要是二十岁的你说这句话,我当你无厘头恶作剧,可是孩子,你现在三十五岁了,隔了十年,你已经从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变成了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的人,你哪有随便说话的道理?你想告诉妈妈什么吗?”
卓兰盯着儿子问。
乔白鹭摇头笑道:“没什么,您想多了,就是怕这书出来之后,万一陈老师出了什么硬伤闹了什么笑话,连累了您,您那时候不要太伤心就行了。”
卓兰似信不信地看着儿子,问:“真是这个?不是你又要离家出走,不理妈妈了?”
乔白鹭笑了,使劲儿摇头说:“怎么可能呢?您想哪儿去了,我说了以后要一直陪着您,干嘛不信我?”
卓兰看出儿子说的是真话,高兴了,轻轻拍了一下乔白鹭的手斥道:“没什么事吓你老妈!三十五了还没个正形,真是没结婚就是个孩子。”
乔白鹭听见母亲提起这件事,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拿起桌子上一本书,假装翻看。
卓兰却不肯放过他,叹息地念起老三篇:“其实婚姻这档子事吧,你要是看得认真呢,它确实是回事,要有真情实爱才能共度一生,可是如果想开了点儿,也不过是两个合得来的人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不然一个人太寂寞了,你要是能想通这一点,也不见得就非得那个人,对不对?”
乔白鹭摇头笑道:“说哪儿去了?什么叫非得那个人,我从来没说过非谁不可。”
卓兰哂道:“还犟嘴呢,跟妈妈都不说实话了,我告诉你,你独身一辈子,我是不依的,我希望看见你的后代,还想把你的后代抱在怀里,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希望,我很害怕将来有一天我死了之后,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连个亲人都没有,你能体谅母亲的心,就快点儿找个不错的姑娘把婚结了。”
乔白鹭神色轻松,好像根本没听见母亲的苦口婆心,反倒一脸笑嘻嘻地说:“说什么死啊,您会长命百岁的,杨绛老先生都一百多岁了,您跟她一样清心寡欲,心胸豁达,活个一百岁没问题。”
卓兰无奈地看着软硬不吃的儿子,愁得长吁短叹,摇头说:“真是造孽,都怪你爸爸,唉,不是他,你绝对不会这样。”
乔白鹭伸出手,握住母亲瘦削的手,说道:“您要想开一些,其实像您这样聪敏的人,应该会了解人生有百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人人都向往的妻贤子孝的生活,对我而言,根本不具备意义,您担心我会孤独一生,可您或许没有想过,也许我很享受我的孤独,孤独地活着,比一辈子面对一个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乏味透顶的配偶强得多了——”
他话说到这里,卓兰打断他道:“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乏味透顶——你听听你这些形容词,难道除了你木叔叔的女儿,别的女人就全都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乏味透顶吗?”
乔白鹭听到母亲提起木兰莺,目光微动,想起白天自己跟她的冲突,她真是十余年如一日,小时候像只小豹子,长大了像个母豹子,还是那么桀骜不驯,他低声说:“她对我而言,只是个小妹妹,她再天资聪颖玲珑剔透提一知百,她也只是个小妹妹,如您所说,我们是世仇,就算我愿意忘了这仇恨,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她不会忘的,她不是会忘记这种事情的人。”
卓兰点头,神色前所未有地严峻,说道:“你说对了,她绝对不会忘记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我甚至怀疑,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把你爸爸推进地狱,让你爸爸万世不能翻身,而她之所以至今还没有这么做,我猜是因为她顾虑到她外公年老,还有弟弟智商不足,全都需要人照顾,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风平浪静。”
乔白鹭看着母亲,疑惑道:“我不知道您对她有这么深的了解?”
卓兰听了,神色微见慌乱,随口搪塞道:“我只是从她小时候的样子推断出来罢了,她那小人精的样子,这么多年还没在别的孩子身上看过。”
乔白鹭想起木兰莺小时候,不禁莞尔,点头说:“是,她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孩子。”
“别想她了,忘了她吧,我不想你跟她有任何来往。”
卓兰说:“你爸爸虽然做过很多错事,可是他终究是你父亲,再亲也亲不过父子,你成长那些年,他对你的关心你自己也能体会到,他就算对不起你木叔叔,可对你我总是尽了十分心,这个世界上做得比他更好的丈夫和父亲并不多,这十几年来,他执掌润扬,兢兢业业,不景气的时候业务下滑,不得不弃卒保车,关了很多分厂,听见别人背地里就骂他能力不如你木叔,将他比喻成扶不起来的阿斗,那些被裁员的员工甚至公开写联名信,到处去告你父亲,说他侵吞国家资产,以权谋私,上访的信这些年就没断过,他这十几年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你就不要再跟他怄气了。”
乔白鹭听着,一脸深思,母亲说完了他问:“那我爸爸到底有没有侵吞润扬的资产呢?”
卓兰皱眉看着儿子,摇头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当然没有,我和你爸爸这些年的账户清清白白,除了工资收入,别的来源仅限于你舅舅给的分红,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我遇到那些下岗的职工,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别人可以怀疑你的父母,你也跟着怀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