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店家已经将他拿过来的酒葫芦装好,并找了几枚铜板给他。左辛接过酒葫芦和铜钱,一手忙捉住少年手腕,道:“公子留步,你……”
那人转过头,面上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可左辛却觉得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生气:“你都认不出我了,还叫住我做什么!”
擒住人手腕的熟悉触感提醒了左辛某件事,拎着酒葫芦的手探出食指,一脸讶然指着少年:“是你!你……你不是……你真的……”
少年一听这话却是真有些不乐意了,甩开手臂看向一边:“什么真的假的。不早都传遍了么,你若是瞧不起我尽管请便!”
说完便抬脚快步往前走去,看脚下步伐显然又要施展轻功。
左辛忙跟上两步,迭声解释:“不是……我不是瞧不起。我是……”
少年脚下步伐不停,且有越走越快之势:“那你是怎么?从见到我就连个笑脸都没有。”
左辛向来寡言,此时被人左一句有一句的质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见他撅着嘴一脸不悦的神情,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忍,只得加快脚步紧跟着他,一边绞尽脑汁说道:“你那日不也说了,我平时就是这个样子,不是因为见到你不高兴。我,我是真的……”
萧长卿没好气的瞟了眼他手里的酒葫芦,撇了撇唇:“不是要打酒回去给你家镖头?怎么倒跟着我不放了。”
左辛沉默片刻,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便朝街边一个店子快步奔去,朝里头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娘说了几句话,又塞了几枚铜钱给她,将酒葫芦交付给对方,又折身朝他走来。
萧长卿冷眼瞧着,见他回来了,挑了挑眉:“这就行了?”
左辛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站在原地看着他。
萧长卿抿了抿唇,眼珠一转,突然露出一抹有些玩味的笑,晶亮眼瞳里满是向往神色:“你有没有去过青楼的?”
左辛神色一僵,点了点头。从前有人找上门,邀镖局里几位当家去城里最大的妓馆谈生意,镖头总说他性子沉稳,就带了他一同去了。当时镖头夫人还有些不放心,直说怕教坏孩子。
萧长卿睁圆了眸子,一脸兴奋:“真的?”
说着便拉上左辛衣袖,拽着他继续往前走:“那正好,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青楼是什么样子呢!”
左辛被他带着一路疾驰,走了一段路脚下就有些踉跄,气息也不似初时平稳,脸渐渐就涨红了。萧长卿偏过脸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两声:“你这样可不行哦!人在江湖漂,逃跑是第一位的,所以什么都不行,轻功也一定要学好。”
说完就轻声念了几句口诀,示意左辛按着他说的运调内息。
左辛静气凝神,按照他说的去做。果然走了一段路就渐渐掌握诀窍,虽然还不能如萧长卿那般轻盈如燕,但比之平时他最快的速度又进升了一大段。
一盏茶时间后,两人就站在了洪州城里最大的青楼门前。天边夕阳如血,门前车马冷落,一阵微暖的风吹过,轻拂起两人衣襟。萧长卿仰颈看了面前红檐小楼半晌,摸了摸下巴,有些纳罕的道:“这就是城里最红的青楼了?人好少啊……洪州府果然还是荒凉了些么!”
左辛嘴角一抽,尽量无视掉街上以及二层楼上朝下俯视的各色目光,压低嗓音道:“这里一般都是天黑之后……才开始做生意的。”
萧长卿琢磨一会儿,恍然大悟:“也是啊!做那档子事,确实还是天黑之后方便一些哦!”
说着,又笑得很是暧昧的用手肘兑了兑左辛手臂。
左辛吸了一口气,抬首看了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有些踟蹰的道:“要不,咱们还是过一个时辰再来吧。”
萧长卿想了想,一摇头:“不要!干嘛做什么都要跟别人一样?”
说着就拖起左辛手臂拽着他往里面走,“而且现在人少,咱们还能好好挑一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瘦的胖的,高的矮的,温柔的还是泼辣的……”
3
3、叁
三年后,仲春时节。
杭州府春露阁二楼,左辛执着酒盏,伫立在红漆雕花窗前。楼下不远处的湖泊缓缓行着几艘花船,丝竹声嬉笑声缠作一团,随着船桨将碧色的湖面拨开两道画弧,荡漾起圈圈觳皱,渐渐在湖面上方蔓延开来。
原本清醇的酒液在忆起那个人时,顿时失了滋味,滑下喉管的同时,竟带出淡淡的涩。一般时节,相似场景,就连空气中漂浮的那股子脂粉香气都一模一样,却再不是当年洪州城内那处小小妓馆,而那个曾与他一起举盏对饮击节长歌的人,也不知现在哪里逍遥了。
三年的时间,他由曾经镇远镖局一名无名小卒到现在声名鹊起的霹雳堂大当家,这其中有江湖前辈的点拨,一干兄弟几位至交好友的鼎力相助同甘共苦,更不乏运气的成分在。他从不是有太大野心的人,却从来都不会轻易放过一丝一毫的机遇。尤其,在认识那个人之后。
三年前洪州府那夜,到头来他们俩一个姑娘都没叫成,说起原因,却真能叫人笑掉大牙。
想人家萧家二公子早在十三岁时便以擅易容、嗜美人闻名两浙,到了那处号称洪州府最大最豪华的青楼里,却硬是挑不出一个能入眼的美人陪酒。只将楼里从鸨母到扫地丫鬟挨个扫视一圈,便撅了撅嘴,一脸不快的扔下两锭元宝,让鸨母把楼里最好的屋子腾出来,要上最好的酒,点最纯的香,天亮之前,不许任何人接近那处屋子三丈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