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黄毛昨晚闹出那么大的阵仗,不过是因为他上周在麻将馆里输了钱闹事,被边亭收拾了。
边亭望着地上的卤蛋,问丁嘉文,“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哦,对了!你知道吗!”
丁嘉文想起了正事,他把打不打架的事儿抛到一边,凑到边亭耳边,说:“靳以宁死了!”
丁嘉文的声线压得很低,再配合上他一脸耸人听闻的表情,让这个消息变得格外可信。
只可惜比起丁嘉文口中的这个“劲爆消息”
,边亭显然更关心他的卤蛋,他弯腰把卤蛋捡起,起身走到小摊前,让老板用开水给他冲了冲,重新扔回了白花花的米饭里。
等到他回到马路边坐下,重新端起饭盒,才终于问道:“靳以宁是谁?”
“不是吧,你来我们公司两个月了,连靳以宁都不认识?!”
丁嘉文大感震惊,不可思议地说道:“靳以宁,靳总!我们四海集团的总经理!”
边亭眯了眯眼,一脸迷茫,显然没有想起这位高贵的“靳总”
究竟是何方神圣。
丁嘉文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又补充了几个关键信息,“董事长的养子,我们四海航运码头的副总,四海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说完这句话,为了严谨起见,丁嘉文的嘴里又蹦出两个字,“之一。”
没由来的,边亭想起了昨晚出现在丽都酒店后门的那个人。
他面上不显,只是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低头继续往嘴里扒饭,十分敷衍地问了一句,“他怎么死了?”
“说是连人带车冲到山下去了,啧啧,几十米高的悬崖呀,就那么冲下去,是个神仙也难活喽。”
谈起这个话题,丁嘉文可来劲了,他打开了话匣,宛若亲临现场一般,手舞足蹈眉飞色舞,“他要是有个好歹,四海集团怕是要变天了!”
丁嘉文说完,边亭哦了一声,没有对四海集团的未来发展发表什么看法。
丁嘉文见边亭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纳闷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边亭三两口吃完了饭,合上饭盒,“噗”
地一声,用一次性筷子从上往下一插,抬眼问丁嘉文,“四海集团变天,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边亭一语惊醒梦中人,丁嘉文愣住了,是啊,他不过上码头上最的微不足道的装卸工,边亭比他有出息一些,晚上还兼职在麻将馆看场子,但无论是他还是边亭,都是生物链最底层的一环,头顶上那些大人物之间的纷争,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认知,让丁嘉文深受打击,开始闷头思考诸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样的问题。边亭没有闲功夫想这些没用的事,起身来到了几天没有人清理过的垃圾桶旁,扔掉了手里的泡沫饭盒。
码头上没有午休,吃完午饭,就到了下上班的时间。边亭和丁嘉文两人刚踩着点回到装卸区,就看见平日里那个用鼻孔瞧人的主管,正和颜悦色地等在一个集装箱旁。
“边亭,丁嘉文。”
看见二人回来,主管像是见到了亲人似的,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老板让你们来一下。”
那天下午,航运码头上有很多人都看见边亭和丁嘉文被物流主管带走了。
两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到码头,没人说得清他们去了哪里,因此还引申出了很多真假难辨的骇人传说。
直到两个月后,有人在丽都酒店见到了他们。
丽都是本市最豪华的五星酒店,也是四海集团的产业之一。
酒店顶楼最大的那间包厢外,王经理斜眼打量了几趟面前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他来到几个男孩面前,再一次强调道:“一会儿进去,不要乱听,也不要乱看,更不要乱说话,明白了没有?”
“为什么不…”
丁嘉文是个闲不住的话痨,听到话头,下意识就要瞎打听。但话刚出口,瞬间又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忙不迭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乖巧地点了点头。
边亭也在其中,站在他身边的除了丁嘉文,还有另外四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孩子。
这六个年轻人看上去都不像什么体面家庭出生,从头到脚,都和周遭的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他们立在门前一扇小叶紫檀雕成的鎏金屏风前,看着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山珍海味名烟名酒,源源不断地往包厢里送。
又一批瓶子造型浮夸的洋酒送进包间,丁嘉文壮起胆子抬头往门缝里看了一眼,被酒店经理瞪了回去。
“刚刚怎么交待你的?”
王经理问。
丁嘉文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忽然,厚重的雕花大门里响起了重物摔落的闷响,紧接是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传来。经理面色一凛,刚把手搭上腰间,所有的声音又都消失了。
不一会儿,穿着高开衩旗袍的女孩子进进出出,时不时有谈笑声从门缝里飘出,俨然又是一幅乱花迷人眼的奢靡景象。
丁嘉文显然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他按耐不住心下的好奇,趁王经理不注意,给边亭递了一个眼神。
但边亭的目光始终盯着大理石地面上的一处反光,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到了深夜十二点,宴会终于结束,高大的雕花门往两边打开,宾客们陆续离场。
因为王经理的警告,门外的几个年轻人不敢抬头,全部都恭敬地盯着脚尖,看着一双双锃光发亮皮鞋从眼前走过。
客人都离开后,经理来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他才带着几个年轻人进了包厢。
丽都酒店的装潢,据说是欧洲古典风格的集大成者,刚开业的时候,其奢华程度震惊了不少质朴的港城市民。而眼前这间不对外开放的包厢,比外头公共区域还要富丽奢靡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