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婚书,盲婚哑嫁,即便如期嫁给季懿行,也不能预知日后能否性情相合,而眼前的男子,论家世、学识、样貌、前程,都是玉中尚品,既如此,没必要立即打退堂鼓,不妨相处试试,若实在不合适,再言和离不迟。
日光锃锃,穿入窗缝,照在炕几的银罂瓷器上,折出斑斓光彩。宁雪滢坐在光影中,慎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木已成舟,纠结彷徨最是无用。但有两件事,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洗耳恭听。”
灼灼光线有些晃眼,卫湛单手伸向窗上的白线苇帘,轻轻扯落,遮挡住了斜照的光。
苇帘落下,飘来芦苇的清新味道。
而宁雪滢不仅闻到了日灼芦苇的味道,还闻到男子身上的兰香。
“家父视我如宝如珠,若知我错嫁,必然会擅离驻兵地,前来京师,惹陛下不快。”
即便说着要紧事,她的声线依旧清甜柔润,语气好商好量,“我想说的是,在你我确定心意前,世子可否帮忙隐瞒此事,不告知我的爹娘”
大同镇那边正在镇压山匪,就连送女出嫁,宁嵩都是立了军令状才得以赶回金陵老家。
作为父亲,宁嵩从未想过送女远嫁,可他与季老将军是忘年交,在一次打胜仗的庆功宴上,两人在醉酒后定下小辈的亲事,事后没了反悔的余地。
季老将军信守承诺,在临终前特意叮嘱长子季朗坤完成这桩婚事。
卫湛从狮纹凉玉圆桌底下勾出一把绣墩,闲适落座。
日光被遮,视线得以清晰,宁雪滢暗含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应,视线无意中落在男子搭在桌沿的手上,甚觉这个男子被宿命所偏爱,无一处粗糙,连手都是修长优美的。
卫湛思量片刻,问道“若你觉得嫁我不合适呢”
宁雪滢脱口而出,“你我和离。和离当日,我亦会修书告知爹娘。”
听得“和离”
二字,卫湛微敛嘴角,淡淡“嗯”
了声。
宁雪滢又提出第二个要求,“我与季三郎往来书信十余次,想要当面收回、讲清,还请世子从中牵线搭桥。”
闻言,卫湛明显哂笑了声,云翳欲来。
“书信我会代为要回,有什么话,也可替你转述。”
说着,他站起身,慢慢走向软榻,在宁雪滢略显局促的视线中,附身下来,一字一句敲打在女子的耳膜上,“有什么想对他讲呢”
被男人困在双臂和坐垫间,宁雪滢不得不向后仰去。
对方的视线过于犀利,她有些抵受不住。
像是喝了陈年老醋似的,一日不到的夫妻就能生出这么浓烈的占有欲吗
宁雪滢不懂,只觉背脊酥麻,想要逃离。
“不想说”
卫湛掐住她一侧脸颊,不轻不重地捏在指腹间,感受到吹弹可破的触感,很想加重力道,却知她比琉璃还易碎,又不自觉地卸去力道,可说出的话冰冷不近人情,“既然没有要代为转述的,那就到此为止,你和他之间别再有后续。”
压迫感消失时,宁雪滢捕捉到男人脸上一闪而逝的阴鸷。
卫湛离开后,宁雪滢拉开帘子,继续坐在日光中汲取温暖,驱散彷徨所带来的寒颤。
远嫁来京,身边除了几个信得过的仆从,再无其余依靠。她思绪飘忽,没一会儿就栽倒在锦垫上睡了过去。
秋荷蹑手蹑脚地走近,为女子盖上厚厚的毯子,稚嫩的脸蛋浮现温柔,“小姐睡吧,奴婢陪着你。”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飘入耳中,入睡的宁雪滢忽然听得一声压抑的喊声“小姐走啊,快走别回头”
她惊坐而起,看向黯淡阴森的周遭,意识瞬间慌乱。
画面一转,她披头散跑在青青草地上,扭摆着长长的撮花裙尾。
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似在被人追逐。
春寒料峭,她边跑边呼出白汽,等跑上一处山坡还没喘匀气儿,就见河畔的芦苇荡旁单膝跪着一道身影。
月色凄凄,笼罩跪地垂头的男子,有鲜血自男子指尖滴淌,蔓延至草地,流入河中。
男子背对山坡,优美的身形被刀剑刺穿。
她难掩惊恐,提起裙摆奋力跑向河畔,想要看清男子的脸庞。
可草地湿滑,下坡更甚,她跌倒在地,裙摆染泥。
夤夜将近,男子连同月影渐渐消失,她趴在地上想要喊叫,却不出声音,唯有气音回荡在郊野。
“不要、不要”
“小姐”
秋荷的声音再度传来,夹杂着焦急和关切。
睡梦中的宁雪滢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视野一片刺茫,她抬手遮住日光,头脑沉。
是梦啊。
还好是梦。
可她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