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是隔日早晨才知道白子墨带着人去了银朱的诗社。
从诗社搜出一堆写着云间梦的朱红小笺,当着全东街百姓的面,按造谣的罪名,将这些朱红小笺全部付之一炬烧了个精光。
银朱的诗社因传谣,被贴上了封条,永远不可能再在东街开门。
朱红小笺燃起的烈烈火光中,白子墨以丞相府之名,向众人告示,今日焚此笺,以示警告,若还有人再敢随意在京中散布诸如此类的谣言。
一律按造谣罪最高刑罚,笞二十杖,绝不姑息。
普通人笞三杖便要在床上躺上一日,对百姓来说笞二十杖已是很重的责罚。
至此银朱的朱红小笺一夜之间在京城销声匿迹,大街小巷再也无人敢传唱这凄婉动人的情诗。
银朱也被江太傅关在家中静思己过。
此事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嘉禾在心里闷了几日的气舒缓了不少,舒舒服服地用起了早膳。
自那日从沈府回来之后,她每次用膳,总是少不了一道饺子。
似乎是怕她吃厌似的,做了许多种不同馅儿的饺子,好让她换着吃。
这些饺子看着不像是丞相府大厨做的,大厨手艺精湛,每个饺子至少有十二个褶子,而她这几日吃的那些饺子,个个都是十个褶的,不多也不少。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艺呢嘉禾对着饺子笑了笑,好像现下府里也只有沈云亭知道她爱吃饺子。
最近延庆帝的病愈不好了,延庆帝尚未立储,朝野上下乱成一团,沈云亭日日早出晚归。
有传言说比起二皇子延庆帝更属意三皇子继承大统,此事是真是假却不得而知。
没过几日,嘉禾收到了三皇子妃送来的帖子,邀她明日前去皇子府赏梅。
次日嘉禾醒了个大早,沈云亭尚在房中,刚穿戴完衣冠。嘉禾从卧榻上起身,身上只着一件寝衣,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
“抓住你了。”
嘉禾脸贴着他的背。
沈云亭一顿,转过身,低头捉住她的唇。
他们之间似乎少了层隔阂,变得亲密了许多。嘉禾总觉得沈云亭对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小心翼翼像捧着易碎的琉璃。
对视之时,眼底深处隐隐藏着一丝慌乱,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气息乱了,衣衫皱了,好一会儿,沈云亭放开嘉禾,整了整被她抓皱的衣领,重新戴好冠。又抬手帮嘉禾理了理凌乱的丝。
临走前,他盯着嘉禾妆奁上用金丝补过的雕花玉簪看了好一会儿。这根雕花玉簪只不过是当年沈翱随手买给怜娘之物。
她用不太合适。
沈云亭深思片刻,看了眼累倒在卧榻之上的嘉禾,淡淡道了声别,轻推门离去。
嘉禾唤了半芹进来,帮着换衣梳洗。方才与沈云亭经了那事,颈间略略有一处红肿,一会儿还要去三皇子府上参宴,嘉禾稍稍在颈上盖了些粉,有配了一串南珠颈链,以做遮掩。
妆点好一切,嘉禾坐上马车去了三皇子府。此次来赴赏梅宴的都是京中重臣的家眷。
席间嘉禾遇到了银朱。她还是同以往一般明丽动人,与人攀谈间,浅笑依旧。任何时候都是耀眼的。
嘉禾与银朱的恩怨,席间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再加上前几日,诗社焚笺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众人看见嘉禾和银朱出现在一处,眼里多少带了点看好戏的意思。
嘉禾无意与她交谈,银朱亦如是。
两人正好面对面坐着。银朱举着盛满梅花酒的小酒盏,品酒间眼睛略略扫向嘉禾,握着酒盏的手紧紧扣住杯壁。
那日在诗社门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朱红小笺在赤烈火光中一点一点化成灰烬,诗社被查封。
围在诗社前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有笑话她的,有看好戏的,往日那些仰着脖子看她的人纷纷变了嘴脸。
白子墨笑眯眯地看着她“银朱姑娘这诗写得着实感人,只不过这诗中写的穷书生与官家千金相互爱慕”
“我家大人托我问您一句,这事”
白子墨揶揄地笑问她,“有过吗”
从未有过,她没有爱慕过沈云亭,沈云亭亦是。
可从未有过又如何
她平生所有的屈辱之刻都是程嘉禾给的。
从小奶娘就告诉她,她是爹爹的骄傲,是全京城最美最出色的姑娘,没有人能比得上。
曾经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爹爹不喜她,可她足够出色,足够他引以为傲。
直到及笄后,姑母属意她做太子表哥的正妃。她原以为无论从任何方面她都会是表哥的最优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