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牡丹轻点螓,“兄长曾为我演示过,《流鸿》七重,尤重形意,只有到了第六重才能融合形意,家兄不才,未达此境。”
那人傲然一笑,“牡丹姑娘,我虽也未达此境,但也算学有所成,今日我也为你演示演示。”
方甫说完,他走到院内一棵杨树旁,拔剑,闭目酝酿,半息,怒劈杨树下腰,借力一蹬,在空中旋身半圈,竟又上升了些许,手臂一扬,剑指苍穹。
接着,猛地跌落在地,双腿强撑着不去颤。
顿时,众人呼喝声沸腾,牡丹原本端庄着的眼神也微微投去些许赞赏。
宋子宣觉得自己把握到了什么,知会赵全福一声,寻了笔墨,在偏房开始作画。
他要画的是飞鸟,不管是飞天的浪漫,飞翔的自由,飞舞的灵动,都被他巧妙地融入在飞鸟图中,宋子宣娴熟地运着墨,画面上,左右生长出来的树梢空灵有致,犹如天成,中间是云遮雾掩的高山,高天之上,是冲破一切,高居天穹的神鸟。
待落款之时,宋子宣还添了一句:
凭风破霄终有日,高天无云尽日光。
提笔写完,宋子宣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这何尝不是自己的愿景呢,心中感慨,目露神采,完毕,开始仔细收拾起桌上的笔墨,手中,桌上没有沾染点滴墨迹。
很快,赵全福被招呼着进了偏房,也看到了桌上的飞鸟图,也看到了上面题的诗,惊叹,“好诗,只是,子宣,你怎么会想到画飞鸟,牡丹姑娘会喜欢吗?这诗说的不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吗?”
“赵兄,我这句诗和这飞鸟图说的不是考取功名,而是冲出牢笼,追求自由。牡丹姑娘困于这小小的明花小阁,其中哀苦,正如笼中雀,池中鲤,若能与其共情,取得牡丹姑娘的芳心应也并非难事了。”
听完宋子宣所言,赵全福醍醐灌顶,自觉此次拿下牡丹姑娘已十拿九稳,心中振奋,脸上洋溢着笑意。
宋子宣对此并不奇怪,却道,“赵兄,我在这应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你快将画交给牡丹姑娘吧,晚了就不好了,子宣在这等你的好消息。”
“好兄弟,等我!”
赵全福胸有成竹,小心拿起画,笑着离开了。
席上。
一个大汉两肩各扛着一个小童,小童脸上害怕极了,大汉还在左右晃动肩膀,雄赳赳,气昂昂,威武地耍着猴戏。
赵全福满脸鄙夷,等到大汉把小童放下,另一人正准备走过去,却被赵全福拦住,“兄台,且慢,该我了。”
言罢,大步向前,抿着笑容,朗声道,“诸位请看画!”
手中画轴一放,将飞鸟图展示在众人眼前,众人还在仔细打量,赵全福却转过身,将画对向了牡丹。
牡丹起先并不在意,只为敷衍礼貌地观赏着,可就着席上的灯光和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高居在天穹的飞鸟,心中升起了些许向往和落寞,便提起了兴趣,看到了题字和那一句诗,似被什么牵引着,边看边念了出来:
凭风破霄终有日,高天无云尽日光
念完,脸上也难得有了较大的变化,似乎是沉浸在了画和诗营造的意境之中。
席上的众人听见了,也看见了牡丹脸上流露的神情,顿时有人惊叹,“好诗啊,难得又有这样的好诗了!”
牡丹的确是喜欢,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只手遮天的家族,从金枝玉叶到现在的花街巷柳,她早已不抱希望,只求余生不要太过难看。
但宋子宣的飞鸟图却让她重新生起了希望。
于是,她轻轻在小童耳边说了几句。
“诸位,夜已深,娘子乏了,今日的游戏就此结束了,若未尽兴,请改日再来,娘子一定奉陪。小童扬声道。
牡丹在众人面前弯腰致歉,柔声道,“各位郎君,小女子承蒙诸位垂怜,却不能伺候好了郎君,只好献上一曲,还望能够饶了奴家。”
牡丹拿起了琵琶,玉指在弦上轻轻拨弄,却已勾弄出了几分哀意,接着一弦低过一弦,压抑得人胸闷气短,好在接下来几弦微微舒缓,让人压抑的心神得以放松,众人听着,曲调已偏向平和,俄顷,牡丹的手快的拨动了起来,弦声急如雨,快如风,紧接着,弦声又被收束,细细的传来如闺中幽怨的私语。牡丹的玉指还在拨动,一弦比一弦幽怨,让人闻之伤神,就在那幽怨就要极致,牡丹的手却顿住了,仿佛失去了继续弹奏的力气,寂静的夜色中,仿佛凝固着她的哀苦,众人几乎不能呼吸,空气仿佛已被粘稠的凄苦填满,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弦音在众人耳边炸响,封闭的琉璃墙似乎被这声音击碎,一弦接着一弦,如剑鸣,如马嘶,最后牡丹在琵琶弦上一划,四弦齐鸣,万籁俱静。
牡丹起身,又鞠了一躬。众人还沉浸在乐曲中,还没有缓过来,如痴如醉,眼神中对牡丹的迷离更浓了。
宋子宣也听得着迷,在偏房待着,也听到了这一曲勾魂的琵琶,心中对牡丹的好感也难以遏制地弥漫开来。
众人在小阁的仆从的接待下各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赵全福还呆立在那,痴痴地看着牡丹,牡丹笑着看着他,“官人,可愿与奴家入屋一叙。”
赵全福心神狂震,牵着牡丹的小手,进屋去了。
二人有说有笑,当晚,赵全福在在明花小阁歇下了,宋子宣则独自吹着夜风,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着道,回了家,歇在了自己的塌上,掂了掂手中的一两碎银,安然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