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残岁知叹道:“当年檀樱秋娘扬言要血洗昭还寺时,是公子你出面周旋,对我寺上上下下三百多人有再造之恩……实不相瞒,其实仆姑箭君见自己身惹凡尘罪孽,万念俱灰,遂请我替他演了出戏,以此绝了檀樱秋娘的杀念。”
任东篱了然于心,笑道:“大师慈悲为怀,任某钦佩。那现在……”
空残岁知道:“有人公开了秦少辜仍存活于世的消息,相信不日便会传入放云裳的耳中。为了防患于未然,老衲这才禀示了佛尊,请出梵天僧为昭还寺主持公道。”
事实若真是如此,那二姐一定会来这里履行诺言,可是单凭她一人之力对上梵天僧,胜算渺茫,任东篱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看来只好留在这里进行周旋,等确定二姐平安,再去见那人。边想边点一下头,她手拈黑棋正待落子,却闻东南方向一声巨响,房舍摇晃,尘土扬起,似乎是因某种爆炸而产生的威力,真正声如雷鸣,震天撼地。心下大惑不解,难道二姐这么快就到了?可是这种破坏的法子,实在不像她惯用的招式啊?!
瞥一眼空残岁知,对方也是面露疑色,看来全不知情。二人当下不假思索,起身前往出事地点,刚行几步便遇到一名脸被浓烟熏黑的年轻僧弥急急跑来,见到空残岁知,迫不及待冲上前叫道:“大师,可、可、可了不得了!”
“到底发生何事……哎呀,你先别乱哪。”
年轻僧弥哭丧着脸道:“刚才来了一名年轻男子,说是要、要求签问卦,我看他出手阔绰,开门的布施就是一百两,不好拂逆,便放他进来。这人倒也干脆,抓起签筒摇了一支签,拿着过来卜意,师兄照实解说了,谁知他一听,二话不说就出手拆庙,咱们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只觉得天动地摇的,房子塌了不算,那火势飞快蔓延,挡也挡不住,如今都烧到方丈住处了!”
“为一支签大闹昭还寺?”
空残岁知皱眉,“此人目的明显是寻衅滋事,挑起祸端——来者不善,莫非是檀樱秋娘所派的先行,故意给昭还寺一个下马威?也罢,先救火再说。”
任东篱也是满心疑惑,却并不赞同空残岁知的推测。瞥一眼这两个和尚,内心暗自抗议:喂,我二姐虽然残狠毒辣,却是一身傲骨、独来独往惯了的女人,下手前派个莫名其妙的人到仇家处示威,怎样看也不像是她行事的风格嘛。
不远处火光冲天,空残岁知身形疾掠,拂至火海边沿,袍袖轻舒,数股凝着寒气的掌力袭向火海中心——模糊扭曲的视野中,似有若干身影,抬着一顶硕大的罗帐,伫立在火团中央。
因为掌风关系而稍稍减弱的火势,在空残岁知扑入火海之后,突然更为迅猛地蹿烧起来。同时,一个低沉、满是怒气的嗓音,透过噼里啪啦的火烧声缓缓传送出来。
“这种胡言乱语诓骗世人的破庙——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就让本公子一把火,送你们这些秃驴早日超生!”
“呃……”
乍闻其声,任东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面露尴尬之色,手指按住太阳穴,心里暗叫:“不……会……吧?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空残岁知迎风而立,周身真气环绕,使得火舌尽数避走,“毁人寺庙,夺人性命,毫不犹豫便造下无数杀孽,阁下实在是够心狠手辣——烦请报上名号,也好让老衲知道斩除的是凡尘世俗中哪一条障孽。”
“烧了你的庙还怕你追究?”
火光更炽,映得天空一片血艳骇人的红色。帘帐两分,软榻上,火焰主人抱臂傲视杀入火中的昭还寺高僧,一脸轻蔑神色,“老和尚你真不识货,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五侯府赤炎金猊——想取我的命,先看顾好自己那颗秃头。”
“哎……”
任东篱改为抚额,头大!头大!头大啊!赤炎金猊,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惹祸王、麻烦精,半途杀出,更不按理出牌,总之搞得别人措手不及,计划统统都给打乱掉就对了。
“原来是恶贯满盈歹人层出的五侯府。”
空残岁知淡然一笑,“阁下行事手段倒也不算砸了自家招牌。只是昭还寺与五侯府素无来往,未知阁下何以针对鄙寺出手?”
※虹※桥书※吧※bookhqdoor※
第14节:海市蜃楼(14)
“哟呵,问我要理由?你这是问我要理由吗?”
金猊傲然伸出手指指着鼻尖,“这间庙,我想拆便拆;这些秃驴,我想杀就杀,因为我是恶人嘛,恶人做事——需要理由吗?需要理由才去做的事,不是好人,就是伪君子。”
空残岁知不动声色,神情稳稳带笑,“即兴,也总有个所谓的‘一念之间’吧?”
“噢。”
金猊声调转了个弯,变得饶有兴致,然后慢慢升上去,“那老和尚你可听好了,本公子高高兴兴来求神拜佛问姻缘,开门一百两香油钱砸下去,你这破烂寺庙竟然给了支下下签,什么叫‘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你是说我老婆会红杏出墙,还是咒我迟早戴绿帽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本公子平白无端花钱买气受,你讲,你寺里这帮死秃驴是该杀不该?”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什么便是什么,端看施主造化。阁下为这种理由便要灭我昭还寺,哎……”
空残岁知倒也不恼,只是轻轻摇头,“可怜,可叹哪。”
金猊双眸一眯,“可怜什么——又可叹什么?”
“可怜阁下你,竟然将自己的终身幸福冀望于区区一支竹签;更可叹阁下心仪的那位姑娘,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无端端累下孽债上身,想必乃是福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