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冷静得仿佛只是经历孩提间的捉迷藏游戏丝毫不慌乱的亿桐,我躁动的心也渐渐安宁。我刚点头,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便缓缓地被扯开,发出嗤啦嗤啦的声音。
慌乱之下我只好将亿桐摁下身后,横躺着假寐,尽量挡住她不被发现。在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我的心跳声大得我都怀疑他能听见……
窝在我怀里的亿桐笑得像个顽皮的孩子,伸手帮我抹了抹额际的冷汗,迷离水润的眸子若有若无地闪烁着奇妙的光。
那人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然后脚步声便缓缓远离,在我正准备松一口气时那人却暗自嘟哝了一句:“奇怪,怎么会有水?”
“水?不可能。”
外面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响起一些杂乱的动作,显然都在往这边靠近。我拉起亿桐的手立刻站起身来,把她护在身后,对眼前霎时间聚集起来的大汉们沉声道:
“不关她的事,你们放她走。”
站在排头的人嗤之以鼻,脸颊边的一条疤也开始抖动,煽动着一群人渣开始哈哈大笑。“你在开玩笑吧?放她走?简直异想天开!”
亿桐站到我身边,面无表情地问:“那姐姐是不是连我也要卖掉?”
他们中有人认出亿桐,凑到一条疤耳边说了些什么,他面露愠色,使劲挥手将耳边那人推开,“是那娘们儿的妹妹又如何?放了她只会坏事,要她说不出话还不简单么?”
说着便直直朝我们走过来,扯住亿桐的手往有光的地方拉,然后狠狠一甩,亿桐便撞上了大机器接着倒在了地板上,看见亿桐一动不动,地面上还隐约有些血迹我害怕得几乎脚软,想冲过去却被别人牢牢摁在墙上。
一条疤从手下那儿拿来了个相机,对旁边的人扬了扬下巴,命令道:“扒了她的衣服。”
我一听只觉得血上涌到了头顶,然后使劲咬了一口架在我脖子前的手臂,随手操起一根钢管跑过去朝一条疤的手挥过去,他发现我的时候只来得及往后仰,我几乎能看见钢管蹭过他的头皮,然后才硬生生地打中他的整个手臂。
相机从他手中脱出,飞到对面的墙上砸得七零八落。我的手也麻痹得拿不住沉重的钢管,我用的力气震痛了自己也在他粗实的手臂上留下了片深深的於紫,我笑着跪坐在亿桐旁边,低下身子去抱住她。他的脸涨得通红,从怀里掏出把枪直直地指着我,大骂了句粗话。
听到枪声的瞬间,我感慨了很多,比如顽强如杂草的秦九九总算死掉了,秦笙总算不会嫌烦天天抱怨某人罗里啰嗦了,安深总算再也不用看见我不争气的样子了,亿杭总算达到她的目的让我彻底消失了……
可惜,上天丝毫不眷顾我的感恩……
这一刻寂静得像在奈何桥边开满曼珠沙华的黄泉路,屋外水滴在滩里破碎的声音宛如引路人手边摇晃铃铛发出的响动,清脆而神圣不可侵犯。
亿桐胸口汩汩流出来的血水淌在我手边,温暖得让人弥足。她始终闭着眼,脸色苍白得紧。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身上那么多血污了……我怎么没发现呢……
当周围的人说着杀错人了时,一条疤毫不犹豫地再举起了枪,枪声再度响起时又惊飞了一片云雀……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缓缓倒下,脸上还张扬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好想拿着刀在他身上狠狠地刺上一百个洞,如果不是为了堵住怀里人喷张的伤口手腾不出来的话……一定……
呆呆地环视了下变得吵闹的四周,不断地有人涌进偌大的仓库,外面警铃声仿佛响在耳道口……我轻轻地闭上眼,直到有人从我怀里抢走亿桐的身体,直到有人将我抬到担架上送往某个未知的地方,眼睛才敢拉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亿桐就在我旁边,脸色依旧苍白得让我心疼,我伸出血淋淋的手去抚她的脸……
不要睡,亿桐不能睡,睁开眼睛吧……
天亮了。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是不是每当我站在抢救室门前时都意味着我即将面对一场盛大的告别……无论大喊大叫哭哭闹闹或是安静抽泣不发一语,似乎都挽留不住门的那一边在手术灯下悄悄流逝的生命。
看着上面绿得刺眼的手术灯,忽然希望时间停驻在这一刻永远不前行。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多折磨一会儿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才能救赎我负罪得几乎想以死谢罪的生命……
“小姐你也是病人,还在高烧,请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是这二十小时内在我耳边重复过一百遍以上的话,不停地有护士医生过来想要扶我回病房,我总会面无表情地摇头,然后走到离他们远一些的角落,眼睛依旧紧紧盯着门口。
突然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传来越来越大的响动,像是硬革履和高跟敲打在地面般发出清脆的回声。我僵硬地回头,模模糊糊看见一群人在往这边跑来。逐渐靠近后有人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摁在墙边。
“我是安深!九九你……”
也许是被我一身雪白病服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模样吓到了,她停滞了会儿,开始隐隐渗出丝呜咽,放在我肩上的手也渐渐用力,头低下来抵在我额上,“你不要这样……亿桐已经生死难保了……你再这样,要我怎么办呢!怎么办!?你给我清醒点!”
我笑了,依旧颓然地让她支撑着我,“是啊,生死难保了……都怪我,那个女人要杀的是我,要卖掉的也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亿桐就不会流那么多血,受那么多痛了……”
我站稳身子,将她的手架在我脖子上,“安深,掐死我吧。”
她穿的是那天培她去卓展买的鞋子,一身正装的模样恐怕是从面试会上赶过来的吧……或者用这尖细的高跟一脚将我踩得血溅当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