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深秋,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天色灰暗,我们狼狈地坐在路边摊,看着彼此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笑得前仰后翻。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很不一样,这样声名昭著的一个人气小王子富家公子哥,居然愿意跟我一起挤在卫生难以保证的小铺子里吃平民吃的大碗面汤,很诡异。他给出来的理由是:总吃太干净太贵气的东西伤身,不趁着年轻锻炼出免疫力老了病摊了谁伺候我吃喝拉撒啊?
我那时候心不在焉地低头吃面,嘴里模糊不清却自然而然地应着:“我呗……”
他没什么反应,显然没听见我不知廉耻的告白。
我的心,只有在确保不会曝露的时候才最真实。
而现在……我看着他的侧脸,安静而美好。这样一张纯净得如天使般的脸,能在一边不要窥视费地看了五年,已经如得盛宠了,我很感激。
但是,天知道我此刻真的很想抱着他略略单薄的背,诉说一句。
就当说给自己听也好……
“喜欢你多不容易,等了五年,你还是不懂。”
我心里沉暗,看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渗进一丝丝悠悠的失落和遗憾。
音乐缓缓流淌,他温淳的声音也回响起来,听得我一阵心思摇晃,他说:
“九九,希望你幸福。”
我真的觉得,如果我再待下去,会崩溃。我借口说家里等我吃饭,要回去,他说好,还问了要不要送我,我摇头说不,匆匆离开了音乐教室。
离开时我没注意,有一抹黑色的人影隐没在暮色未央的暗影里,手里拿着大大的单反相机,盯着我离开的背影,眼睛里恍若流动着冒着烟气的毒液,阴狠而冰冷。
还有一抹更黑的修长影子,隐在更深处,一直注视着我越过画室开始直到离开音乐教室,漆黑的眼眸越发深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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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越公馆,我觉得相当疲累,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多,需要休息。
刚走到雪白的旋梯边,就被一串脚步声惊得抬起了头。
然后我错愕了,看着眼前这婀娜多姿眉眼间顾盼多情的娇娆女人,脑子再次缺氧。
“邱湘姐?”
邱湘着一身白色棉衬束腰紧身红短裙,精雕细琢地一张瓜子脸露出嫣然的笑意,晃了晃一头绵延魅惑的黑色卷发,手掐在纤细的腰间,慵懒如一只夜里肆虐的黑猫子,靠在梯栅边朝我眨着眼,声音响亮地指责道:
“啧啧,九九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晚才回来?真是不让人放心。”
邱湘是越南君的首席秘书,掌权之重不难想象。她的精明干练和利落手段是连越南君这个苛刻严谨一丝不苟在商界风生水起能够只手遮天的人物都赞称不已的。天生一副姣好的面容加一身异常慵懒的气质,再加上那把s诠释得完美无敌的爆辣身材,哪里看得出竟是而立之年的岁数?而且,已经有了个十一岁的千金。
“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傻傻地问。
“越先生急需一份会议文件,落在家里,我来传真过去,是我疏忽了,在他飞去新加坡前没记得提醒。”
她笑着走下来,牵过我的书包,朝餐厅上扬了扬她精巧的下巴,“饭做好了,我亲自下厨,赏个脸吧?”
我呆滞了一会儿,然后笑盈盈地答应了。
自从她知道我是越南君囚禁包养的连小三斗不如的玩具,并且知道我那些骇人听闻的身世后,看我的眼光就很不一样,同情,怜悯,和我看不懂的愠色。越南君不在家的时候,她偶尔得空便来看我,越南君也会常常让她带些什么给我,所以我们的相熟程度比我和越南君更甚。
我知道她的手艺很好,走到餐厅后本想好好大补一顿,但一闻到糖醋鱼的气味我就立马起了反应,我的胃里像瞬间被搅过一遍一样酸气四起,酸气上了喉口,我便抑制不住地往厕所跑。
我隐约听见邱湘着急地问陈嫂是怎么回事,陈嫂无辜地回答说不知道,一个多星期前就对一向相当有爱的糖醋鱼彻底失去了以往的恩宠。
我拍着胸口,眼睛和脸都因为强烈的呕吐憋涨得通红。
倏地,我的手被人一把抓起,我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邱湘姐蹙眉的严肃神情,她握着我的手腕,手指摁在我的脉搏,细细地探索着。
我着急地缩回手,但她明显已经知道了什么,她的表情出乎我意料的惊愕。
她上前抓住我的手,把我带到桌子边坐下,语气深沉地问我:“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
她的眉心紧皱,话语间带着责问,“你怎么回事?难道不会防着点?你还在上学怎么能怀孕?越先生也是,你小不懂事,他难道也不懂?”
我心虚地低着头,“我不会要的,但我没钱做手术……”
“你没钱难道越先生没有?”
她的眼睛都快翻得跟活死人一样了,然后很快又变亮起来,“你别告诉我你还没跟他说?”
“求你,别告诉他……”
邱湘姐无奈地叹着气,伸手狠狠拍我的脑袋,“你个小倒霉蛋,怀孕的几率即使不防着也很小,你怎么就摊上了?这样吧,我帮你出钱。”
她看了看表,继续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路上,她边开车边问我:“他算是彻底毁了你了,恨他么?”
我因为晕车斜躺在后车上,悲苦的笑意掩在我披散的头发下。
“不恨……你信不信?”
她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开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