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现在只要一放学,我便是孤自一人。
今天也不知道是那股邪风,带着我混沌的脚步,来到了艺术楼。
行动跟着潜意识的操控,所以必定有埋在内心深处的欲念。但我居然有点迷糊,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看沉骁,还是为了看越十里……
他们的专用教室,只隔了一个走廊。
离我最近的,是画室。
听亿桐说越十里的画室从来不让别人进,我对自己没那么有自信,我估计我进去也会被他拿画笔扔出来,不不不,我还是太自信了,以他那般小心眼,抛出来的也许是洗颜料用的塑料桶……
所以我自然而然地越过了那间紧紧闭着门,而且大大地标着“越十里专属”
的大教室。
又听亿桐说沉骁每天下午五点后都会在音乐教室里练习半个小时左右。我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六点了,我小心翼翼地往同样宽敞的音乐教室里望了望,果真没人。
不由得,心间铺下一片难以言喻的失落。
我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里面的装饰很简约,就一架外观华美震慑人心的白色三角架钢琴,这样孤单地停在空荡的房间里。
我走过去,手抚上光滑如绸缎般的烤漆面,一股令我心生怀念的电流麻麻酥酥地滚动过我的心间,顿时一堆回忆纷至沓来,相继充斥着我有些犯热的脑子。
掀开手盖,一行乳白与墨黑镶嵌并行的琴键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也不知道是我错觉还是什么,貌似可以嗅到一丝薰衣草的香气,袅袅娜娜地在偌大的空间里徘徊开,渐渐浮躁的心就平复了些。
我坐在装着澳洲小牛皮的长长的白色琴椅上,手放在琴键面上,食指轻轻用力,一声沉厚的c大调“哆”
在教室里回响起来。
我的第一架钢琴,也是唯一一架,是秦晖送我的五岁的生日礼物。那时候还小,不怎么喜欢学琴,每天老师一来我就顾着闪躲,后来慢慢地进入了状态,我和妈妈也请不起老师了。
最后一次摸自己的琴,是初二的暑假,那年妈妈重病,我们没钱医治,只好将我的黑漆四角钢琴卖了,那时候我还伤心了很久。
还好……有沉骁。
记得刚升上平井中学时,我只顾着好好学习,对于在学校叱咤风云的沉骁大少爷根本一无所知,后来我们认识,还是因为学校要组织一个313音乐交流班的这个契机。
当时我抱着对钢琴的一丝热忱和怀念报了名,成了313的一员,才有机会在周末的时候和他一起上课练习。那时候的我还稚嫩,也没那么不知好赖,对于他这样的阔家少爷从来不敢抱有一点点幻想,只知道他的水平和我们不是一个档次,是个该让我们引以为豪特此瞻仰的神一般的花样少年。
老师觉得我的水平实在是太垃圾,总拖大部队的后腿,于是常常留我下来做专训,因为她也不是常常有时间,所以总把音乐教师的钥匙给我,让我找班里比较不错的同学请教。但我想我那时还算比较腼腆内向,不会和别人交流,所以每次都是自己留在音乐教室里奋斗门管不赶我不走。
有一次,我纯属好奇,看见桌面上有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曲目,就想试试,虽然难,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噪音祸害的也只有自己。于是我就以身亵渎人家名家的传世之作了。在我手指在琴键上来回滚动了两分钟的时候,我觉得如果琴不英勇就义就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音乐室的钢琴是供313班专门练习的器材,不可以随便玩啊,同学。”
我惊得回头,发现那个在学校已经传成了神话的不朽——沉骁,正站在门口一脸戏谑地看着我。
他抱着篮球,脸上淌着细密的汗珠,笑意温和。
我愣住,呆呆地回答:“我没有玩啊……我在练习。”
他显然被我冠冕堂皇的理由噎住了。
估计理由有二,一是他很惊讶我那乱七八糟不成一气的音符混合体居然是练习曲,二是以我这连坚韧的牛听了都忍不住踹我几脚的水准居然也是313班的学生。
沉骁突然哈哈一笑,“这样啊?好吧,我看看你的琴谱。”
说着他就走到我旁边,伸手拿了我握在手里的琴谱,细细看了起来。
他安静了,我也不好说话,所以也沉默着等他开口。
他离我很近,近得可以看清他的浓密纤长的睫毛,温暖的灯光投在他的眼睫上,落下一片隐约的阴影,模糊中他茶褐色的眼睛里有晶亮的光在微微晃动,看得我心神荡漾。
这孩子,实在是漂亮。
沉骁眼睛一转,看见我高高地仰着脑袋愣愣地盯着他瞅,嘴角一弯,“脖子不酸吗?”
我赶紧坐正,手一下子紧张地不知道往哪里摆。他倒是大方地坐到我旁边来,把琴谱架好,修长的手指平放到琴键上,神情变得认真而迷人。
缓缓地,他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轻动,顺畅而舒缓。
我静静地听着,也不知何时,他的速度开始变快,流露的音乐一下子就变铿锵了,进入了高速的华彩,然后一个缓冲,又是一个□……我刚刚那噪音和他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他一曲弹毕,我已经惊讶地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以我的水平听起来,刚刚那个第二部分的演绎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那一部分是连老师弹起来都会卡壳的桥段,他居然那么顺利就成功了!?
沉骁撞撞我的胳膊,把琴谱递给我,“你还是循序渐进地来吧,不要心急,秦九九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