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们进行了这么久的恋爱长跑,聚少离多,又都处在学生转向成人的剧烈变化阶段,有诸多难关、诸多疑惑,孤独感常伴随挫折侵袭而来,而偏偏双方又都那么闪耀、条件优渥,身边绝不缺人雪中送炭、嘘寒问暖,被人趁虚而入这种事情,虽然唏嘘,但也算常见。
“没有。”
向斐然让她别乱猜:“是我们自己之间的问题。”
“我不明白。”
向斐然扯了下唇角:“你跟你那位前男友分分合合十几次时,我也不太明白。”
方随宁没料到他这种状态下还能噎她,冷哼一声,“少来笑我,说不定你们也分分合合。”
“不会。”
“可是你就是很爱她。”
“我也不是生下来就爱她的。”
向斐然目光平静。
他也不是生下来就被设定了程序,非爱她不可的。他无非只是要回到不爱她的状态而已,跋山涉水,总有一天。
方随宁不再特地开玩笑松泛氛围了,正好护工送了餐食进来,向斐然略吃了一点,接了来自同僚的两通慰问电话,问方随宁:“真不能走?”
方随宁指着门口:“你走到那儿试试呢?”
向斐然依言走了,单人病房不大,越过床,短短三步的距离,一阵晕眩猛然袭上头顶。扶着门框平复了一会儿后,乖乖地回来。
“医生都说了,就算底子好也不能折腾啊。”
方随宁叉起随餐附送的一小块蜜瓜。
“给我找点事做。”
方随宁一脸“excuseme”
,“玩手机啊。”
“现在看不进去文献。”
方随宁:“?你懂不懂什么叫’玩‘手
()机?”
向斐然只能拿起手机。屏保是他和商明宝的合影,他换了,从系统里随便选了张风景图,点开微信,看到她还在他的置顶,试了数次,那个「删除对话」的红条出现又滑回去。
还是舍不得。
那就不对抗了,顺其自然吧。也许商明宝会把他删了。
他后来开始整理相册。相册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向斐然长按那个名为“商明宝”
的相册,删除了里面所有的照片。
方随宁下午还要参加剧团的排练,吃过午饭后便匆匆地走了,走之前叮嘱他不要挣扎,安心躺平。
“对自己好点。”
她手指指着他鼻尖说,被向斐然蹙眉移开,“少没大没小。”
方随宁没想过她一走,向斐然脸上的神情、眼眸里的所有色彩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病房里静得让人难以忍受,静得像一个压力球,挤迫着他、封闭着他、喧嚣着他。他耳朵里的蜂鸣一刻也未停止。为了盖过这个声音,向斐然打开了壁挂电视,找到了最没营养最嘈杂的一档节目,认认真真地看着,像看学术报告。五分钟后,他满身冷汗地下床,镇定走到洗手间。
伏到洗脸盆上的那一刻,一团鲜血再度毫无预兆地呕了出来。
原来真的会吐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向斐然会觉得他的同僚在夸大其词,而方随宁进行了二次渲染。
他怎么会吐血呢?他觉得自己一切都还好,昨晚上的锥心之痛只是一瞬间,他现在很平静,心态平稳,对于失去商明宝这件事,他曾经每夜恶梦,但真的发生了,似乎不过如此。
为什么会吐血?
洗脸盆里还有方随宁刚刚洗手后留下的水迹,渐渐地稀释着这一团比昨晚稍黑的血。
向斐然目光感到陌生地静看了会儿,拨开水龙头到最大。
雪白的瓷盆恢复到了洁白,他抬脸,看到嘴角的血迹后,面无表情地用大拇指捻抹过。
两天后,整个会议行程结束,向斐然跟团队一起回国。回国前的一个聚会在西五十六街附近,鬼使神差地,他上了楼,来到他跟商明宝曾经住过的公寓。
插不亮的圣诞树,三天的暴雪,冰箱里的小鸭子,从鞋底和裤脚泥土里种出的二十四株植物最后都被商明宝精心养死了,在望得到哈德逊河的窗台上,他第一次亲吻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如果是影视剧,也许会正巧碰到新客入住,工人搬出旧床垫,他们会驻足寒暄几句,他会说我曾在这里住过。但没有,房门紧闭,唯有门牌被换了个新的款式。
向斐然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他不知道在医院的那天,方随宁曾在排练途中接到商明宝的电话。她问他情况怎么样,方随宁说他只是气急攻心,全身检查什么的,还是回国再做吧。
她听得出商明宝的担忧、自责和强忍着的想跟她多聊几句向斐然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