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华茹了然点头,对她的选择不予置评,但来年却从中读出了一点“应当如此”
的意味。
“你前半年再着手写一篇论文吧,这次投个大社,我指导你,争取让你的担忧少一些,再少一些。”
看书看走神想起这段,来年手里这本就是褚教授推荐她读的,她还嘱咐她这个寒假就把题目开好,不要过多蹉跎。
前两天来主任也放假了,此时门锁轻响,他与葛文珺拉门进来,看到女儿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问了一句:“年年身体好点没,还拉肚子不?”
来年回神,答了声“好多了”
。她把书倒扣在手边放着茶具的小几上,取下身上的毛毯,过来帮他们把牛奶拎进厨房。
今天下午要去姥姥姥爷家吃年夜饭,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两位催来年回房间换衣服。
他们出发早,所以即使车塞也没有迟到。
老人家从老宅搬出来后便住惯了老城区的低层,下车后要走过长长一段阶梯才可以到楼门前。
来年为喜庆,内搭穿了件软糯的红毛衣,衬得气色还不错。
葛文珺没忍住捏了下她的小脸,吓唬她说:“你最好这一整个寒假都健健康康,不然爸爸妈妈又带你抓中药吃。”
来年认认真真攀台阶,手捏着挎包的带子,说好啦,我会好好爱护自己身体的。
姥姥姥爷早就趴在窗台张望,掐着点开门,喜气洋洋地迎他们进门,抓着来年的手问候。
小姑娘脸皮薄,寒暄了几分钟后就把场子交给妈妈,自己随着爸爸去厨房打下手。
来家葛家人丁单薄,来川宁和葛文珺都是独生子女,来年上高中时又接连送走了爷爷奶奶,如今只剩五口人,也要把年夜饭张罗温馨盛大。
来主任早已选好了菜谱,看来年进厨房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爸爸一个人可以忙得过来,你好好歇着去。”
来年双手交握,把衣袖撸上去三寸,说:“我可以帮您洗洗菜呀。”
来父笑着睨她一眼,递过来两个番茄,“那你帮爸爸洗一下,谢谢我二宝。”
来年卖乖,站直后扬着声音脆生生回:“收到!”
外面是一阵又一阵的谈笑声,厨房内来父切菜小心,手法娴熟,来年站在岛台一旁,那一刻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该离开父母。
不该去西城上大学,不该为一个女人神伤,不该动一丁点“硕士还是在j大算了”
的心思。
来父侧头点她一眼,说:“别站在这里了,爸爸要炒菜了,你先把方才洗好的草莓拿出去跟老人与妈妈分享。”
“好。”
来年推门向外走的时候顿了一下,她看着父亲的背影,欲言又止。
当晚八点钟春晚准时开始,那时候来家的年夜饭才刚刚吃完,来年碗里剩最后一口鱼肉,但怕影响了大家转移去客厅的动作,便一口含进嘴里吞下,站起身急忙把碗筷拿进厨房。
深红实木长桌的桌角勾住她毛衣的坠须,她脚底又被拖鞋绊了一下,为了稳住身形,来年单手握着碗筷,另一只手撑着桌面。
因为掌心不够大,她手指打滑,碗就这么从手里掉下去,摔落于白瓷砖上,传来一阵清脆的破碎声。
葛文珺从厨房跑出来,第一时间借了支胳膊撑住摇摇欲坠的女儿。
姥爷侧着身子隔着隔断客厅与餐厅的博古架望来一眼,淡声问怎么了。
来年脸色涨红,第一次为自己笨手笨脚感到不好意思。
来父应了声“没事”
,然后蹲下身捡起瓷碗碎片,边安抚女儿的情绪:“没关系,碎碎平安嘛,碎碎平安。”
谁也不知道那只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碗到底象征着什么,只是来年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她倒也没敢看手机,乖巧地坐在母亲旁边看春晚。
那边春节联欢晚会有除了主会场外,还有几个分会场,其中有一个便是在西城。
镜头转移到那个鼓乐表演时,全家人都平静,唯有来年心潮暗暗汹涌。
徐思叙回到西城了吗?她此刻是否也在与她观看同样的节目?那她今晚也会像祝福所有家人一样祝福她也在往后一年都平安顺遂吗?
人人都说要爱人便得先平静、不奢望,可又如何教人不贪恋深情?
这种复杂情感是渗入生活的方方面面的,譬如你看到小头玫瑰会想给她买,看到酒会想是否能助她安眠,闻到烟味会思索她有没有好好爱自己的身体,望到雪花会想要紧紧拥抱她。
这种能力太奇妙,因为爱本来就讲不清楚。
姥姥姥爷年迈,已然相互搀扶着回卧室安寝,来父给了葛老师一个眼神,又搓了搓口袋里的打火机。
于是三人决定去放烟花。
来时路上在街边小贩手上买的,最后几把手持烟花了,还有几筒小礼花,此时都安放在后备箱里。
上次见到这样灿烂的烟花其实不算久远,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座城市,所以一切都蛮生疏。
来年胆小,不敢上手点引火线,只敢抱着妈妈胳膊躲在距离烟花筒几米远的地方扬笑。
烟花窜上天空之时,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摁了一张,想也没想就发给徐思叙。
那边回得很快——【想看你。】
来年不争气,宁愿把今夜当成跨别的潮湿梦境,遂硬生生拆散腻歪的父母,把手机塞到妈妈手里,话语带着点难为情:“让爸爸把最后一个放了好不好,妈妈你给我拍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