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诚最开始看好的继承人是他的二儿子,也就是薛滢的二叔薛光远。薛光远的确是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但私生活非常混乱,明面上与王家的千金订了婚,背地里养了一大堆情人。他还买了一艘游轮,不定期到公海上开派对。荤素不忌,不出事就有鬼了,据说是被对手陷害,染了艾滋,送到国外也没治好,死了。”
卢柏洲又说:“所以薛明诚对你家那位极其严厉,薛家原先的老厨娘跟我家的园丁是姐弟,有次俩人在花园里闲聊,我无意中听到了几句,她说薛滢小的时候未经允许偷吃一小块方糖都会被薛明诚拎到书房里罚跪一整晚。”
“薛滢的父母呢?不心疼?”
“不是吧?你对你家那位的情况一无所知吗?”
“我看过她的资料,没有提到她的父母。”
“……跟你一比,显得我很八卦诶。”
卢柏洲放下酒杯,“她的父亲和情妇再婚后私生子转正,她的母亲改嫁国外。薛明诚不知为何十分厌恶薛滢的父亲,哪怕没有直系继承人,也没让私生子进薛家大宅半步。所以,你家那位才会被薛明诚带去了未名山。别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我们能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薛明诚在世时曾透露过要给薛滢招上门女婿,但是,哪怕是上门女婿,你我这样的家世也入不了薛明诚的眼。你说,这会薛滢主动找你家联姻,外界怎么看?”
秦宥一喝酒的动作一顿,朗姆酒辛辣浓烈。
薛滢所表现出来的训练有素的冷傲与疏离,很有可能都是薛明诚强迫她穿上的盔甲。
再婚后的大儿子一家不受薛明诚待见,而他最想要的继承人英年早逝,生前的所作所为并不体面,于是选择用薛滢来弥补缺憾,为了防止悲剧重演,便制定了更严苛的要求,避免她误入歧途重蹈覆辙。
怪不得这个小古板收到一束路边的玫瑰花都这么珍惜。
外人心之向往的未名山,也许是薛滢的牢笼。
也许无人爱她。
心腹
下午三点,晴空中停驻着厚厚的积云,灼热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泄出来,天幕如白金般刺眼。
薛滢此时正和特助王光誉在总公司大楼顶层的小会议室里翻阅几项投资企划的草案。
王光誉比薛滢年长了五六岁,是薛家旁系分支的一员,按辈分排,薛滢应当叫他小叔。
薛明诚当年把王光誉提上来,一方面是看中他的工作能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在薛滢身边安插一个信得过的眼线。
薛光远的事令薛明诚不敢掉以轻心,他年事已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假如薛滢的路也走偏了,他不可能还有时间和精力再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
薛滢可以说是他的孤注一掷,因此格外地谨慎小心。
起初王光誉谨记自己的任务,每周定期以书面文件的形式向薛明诚汇报薛滢的情况,后来跟薛滢共事久了,不知不觉地生出了长辈护犊的血缘亲情,不忍再看到这个小侄女一回未名山就挨骂受罚。
薛明诚总能找出薛滢细枝末节上的不足,他要求薛滢最大程度上摒弃多余的感情,更不用对任何人怀揣怜悯与仁慈之心。
薛明诚的教育方式没什么错,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扛起整个家族的继承人,家族内部夺权之争、商界尔虞我诈的利益之争,弱肉强食是改变不了的生存法则,一个小小的错误,或许都会成为千里之堤溃决的蚁穴。
王光誉认同归认同,但是不希望薛滢在各种条条框框地约束下沦为一部冷血的机器,生而为有血有肉的人,哪怕再无情,也得保留最起码的人性。
薛明诚没料到,他眼里的走狗会有叛变的一天,直至身死,也不知道王光誉明面上毕恭毕敬为他效忠,实则早就成了薛滢的心腹。
后两年薛明诚所看到的关于薛滢的一举一动大部分都是王光誉杜撰的,也正是这些将薛滢描述成犹如冷面杀神般铁石心肠的内容,以及薛滢在一次次较量中胜出的事实,促使他放下心来,逐步交出了决策权。
秘书张丹彤送进来两杯意式浓缩咖啡。
等她带上门出去后,王光誉起身拿来两粒奶球和一包黄糖,加在薛滢的那杯咖啡里。
“雁鸣山的那块地皮后天公开竞拍,我让丹丹订了明天上午十点的机票,我们提前一天过去。”
王光誉声线比较低沉,语速不快,有种斯条慢理的稳重感。
薛滢点了下头,忽然问道:“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满电。”
王光誉在薛滢身边这么些年了,哪会猜不到她的心思,“秦先生没有联系过我。”
“哦。”
薛滢眸光略微一黯。
“假如我是秦先生,我也很难接受约未来伴侣见个面还得先得到对方助理的同意才行。你们又不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
王光誉喝了口咖啡,把咖啡杯放回碟子上,“那晚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私人号码告诉他?”
薛滢如实回答:“我习惯留你的名片了。”
王光誉没接话。与秦家联姻一事,薛滢已经降了地位。要是再让薛滢主动倒贴紧追不放,即使薛滢愿意,他这个当叔叔的也不愿意。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可以旁敲侧击地提醒秦先生,他有别人没有的特权。”
薛滢顿首:“嗯,尽快给我一份方案。”
“……”
王光誉发觉薛滢一旦涉及到与秦宥一有关的问题,就会变得很钝,在生意场上明明是一柄开了刃也见过血的刀,到了秦宥一面前,却失去了应有的锋锐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