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候的云舒,虽然不曾常住边关,然自懂事起,亦每年都有些许时日在这边度过。
众人原本对云舒任边关总督的事情打心底里抗拒,然云舒在此话中,将云家军前头缀了个“我”
字,却无人讥讽。
他们点头赞同。常年于沙场抗敌的将士们,很多都有一种奇怪的情怀,那身上因杀敌而获得的伤疤,于他们而言,不是伤痛,而是荣耀。
而高老将军作为老云侯最重要的臂膀,在云家军中,亦有着十分强劲的影响力,尤其是老云侯逝后,朝廷更是任命他行总兵之职,管理御沙关。
云舒自然也是熟悉高老将军其人的。
这倔强而冷面的老头,一辈子无妻无子,虽时常绷着一张黑脸,不假以颜色,但云舒幼时来时,亦会弯弯嘴角,大手一把拎起小娃娃,称称看是否重了些。
云舒对高将军,是有些如对父亲一般的情愫的,即便老云侯向来是和颜悦色的,与高将军脾性截然不同。
只是如今,父兄皆不在,而高将军,亦老矣。
赵婉站在云舒边上,察觉出他的怅然,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了碰
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云舒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此举落在稍稍落后了两步的唐曲眼里,又使他生出了些无声的嘀咕:这娘不唧唧的幕僚,怎生看着,就不像个正经幕僚呢,听闻这小侯爷男女不忌,莫不是……
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走在前头的众人自是不知道唐曲是如何横眉瞪眼兀自愤怒的,只不过,男女不忌的云大纨绔在即将见到如父亲般的高老将军之前,却是心怀忐忑,颇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高老将军是否欢迎自己来到这边关,毕竟自己的到来,将令他从最高长官的位置上挪下去……
人心易变,事关权势,谁又说得准呢?
云舒在兵丁回禀高老将军请诸位进去时,动作极轻地整了整袍袖,尔后便挺拔了身姿,毅然决然地走在了众人的前头,进了营房。
赵婉虽对自己的男装打扮很是自信,但仍担忧与众人走得进了,会被看出是女娘,因而一路上甚少说话,亦主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力求让大家自动忽略自己。
她不知,唐曲已经很是看不惯她这个“娘不唧唧的假幕僚真情郎”
了,正琢磨着要如何整治她呢。
议事的营房装饰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墙壁上定着一幅巨大的布制舆图,想必在此处挂着的时日已久,不仅泛黄,亦有些许红红黑黑的印记在上头,也不知经了多少只手的触摸。
而营房
内十分空旷,除了正中间一具偌大的边关缩景沙盘,剩下的,便是些零零散散摆放的高椅、长桌。
想来将军们议事之时,通常依着自己的习惯,随意就坐。
云舒收敛了面上的笑,带着“王昭”
走到高老将军所坐的位置前,极为恭谨地朝着老将军弯下腰身,拱手拜见。
“老将军,近来可安好?”
他诚恳地问候,双目中亦带着关怀,不自觉地看向高老将军的左腿膝盖。
“尚好,死不了。”
高老将军肃着脸,未笑。
他用那双犀利的虎目上下打量着云舒,尽显沧桑的脸庞上眉眼紧皱,眼看着脸色便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赵婉偷偷觑了眼高老将军,心说,来了来了,这老将军想必是要骂人了!
高老将军敏锐地察觉到了赵婉的目光,他随意瞟了一眼,目光略微诧异地定了定,便马上移了开去,朝着云舒开火:“云小子,听闻你在临州四处吃喝玩乐,丝毫不问政事?不事农桑?”
周围或看戏或面露担忧的众将领,都被高老将军的直接给惊住了。他们纷纷看向云舒,生怕这大纨绔不晓事,当众顶撞老将军。
云舒拱着手,腰继续朝前弯着,未曾直起,他低声道:“是我让老将军失望了,但个中缘由,还待细说,望老将军允我道来。”
高老将军摆摆手,示意他起身,道:“无需向老夫解释,你自身心安即可。只一点,我不管你临州的事务如何
,在御沙关,虽如今你来了,为最高统帅,但万事需仔细商议后,方可做下决策。”
他顿了顿,又不客气道:“你若一意孤行,做了错事,可勿要怪老夫届时不给你这个云大总督的面子。”
云舒站直身子,姿态放得极低,沉声道:“云舒省得。”
“去罢,你便随修墨出去看看。”
“好。”
众将领面面相觑,这云舒,竟是如此乖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