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也不明白。不过据我看,她应当留我们的。毕竟这是我们回家后的第一天,她跟我们又好久没见面。何况我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跟她说呢。”
“据我看,我们刚来时她好像很高兴见到我们。”
“本来我也这样想。”
“可后来,大约半个钟头以前吧,她就不怎么说话了,好像有点头痛。”
“我看到这一点了,可我当时并不在意。你想她是哪儿不舒服了呢?”
“我不知道。你认为我们说了什么让她生气的话吗?”
他们两人思量了一会儿。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况且,思嘉一生气,谁都看得出来。
她可从不像那样一声不响的女孩子。”
“对,这就是我喜欢她的地方。她生气时那么冷冷的抑制着性子走来走去,她会痛痛快快告诉你。不过,一定是我们说了或了什么事,使得她默不作声,并装出不舒服的样子。我敢担保,我们刚来时她是很高兴并且有意要留我们吃晚饭的。”
“你不认那是因为我们被开除了吗?”
“决不会的!见鬼,别那么傻。我们告诉她这消息时,她还若无其事地笑呢。再说,思嘉对读书的事也不比我们重视呀。"布伦特在马鞍上转过身头唤那个黑人马夫:“吉姆斯!”
“唔。”
“你听见我们和思嘉小姐的话了吗?”
“没有呀,布伦特先生!您怎么怀疑俺偷听白人老爷的话呢?”
“我的上帝!偷听,你们这些小黑鬼什么事都知道。怎么,你这不是撒谎吗?我亲眼看见你偷偷走过走廊的拐角,蹲在墙边茉莉花底下呢。好,你听见我们说什么惹思嘉小姐生气——或者叫她伤心的话了吗?”
他这一说,吉姆斯打消了假装不曾偷听的主意,皱着眉头回想起来。
“没什么,俺没听见您讲啥惹她生气的话。俺看她挺高兴见到你们,还嘁嘁喳喳像只小鸟儿乐个不停呢。后来你们谈论艾希礼先生和媚兰小姐的结亲的事,她才不作声了,像只雀儿看见老鹰打头上飞过一般。"哥儿俩面面相觑,同时点了点头,可是并不了解其中的奥妙。
“吉姆说得对,但我不明白那究竟是为什么,”
斯图尔特说。"我的上帝!艾希礼对她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个朋友罢了。她感兴趣的只是我们,她对他不怎么感兴趣。"布伦特点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你想过没有,”
他说,"也许艾希礼没告诉她明天晚上要宣布那件事,而她觉得不先告诉老朋友便对别的人都说了,因此生气了呢?姑娘们总是非常看重首先听到这种事情的。”
“唔,可能,就算没有告诉她又怎样呢?本来是要保密,叫人大吃一惊的嘛,一个男人就没有权利对自己订婚的计划秘而不宣吗?要不是媚兰小姐的姑妈泄漏出来,我们也不会知道呀。而且思嘉一定早已知道他总是要娶媚兰的。你想,我们知道也有好几年了。威尔克斯家和汉密尔顿家向来是姑表联姻。他总有一天要娶她的,这谁都知道,就像霍妮威尔克斯要同媚兰小姐的兄弟查尔斯结婚一样。”
“好了,我不想谈下去了。不过,我对于她不留我们吃晚饭这一点,总是感到遗憾。老实说,我不想回家听妈妈对我们被学校开除的事大发雷霆,不能当做第一次那样看待了。”
“说不定博伊德已经把她的火气平息下来了。你明白那个讨厌的矮鬼是多么伶牙俐齿。他每次都能把她说得心平气和的。”
“是呀,他办得到,不过那要花博伊德许多时间。他要拐弯抹角走来走去去,直到妈妈给弄得实在糊涂了,情愿让步,才肯放他省下点嗓子去干律师的事。可是眼下,他恐怕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开场白呢。我敢跟你打赌,你看,妈妈一定还在为那匹新来的马感到兴奋呢,说不定要到坐下来吃晚饭和看博伊德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们又回家了。只要不吃完晚饭,她的怒火就会愈来愈旺。因此要到十点钟左右博伊德才有机会她,既然咱们校长采取了那样态度斥责你我两人,我们中间谁要是还留在学校也就太不光彩了。而要他把她扭过来转而对校长大发雷霆,责问博伊德干吗不开枪把他打死,那就非到半夜不行。因为,我们要半夜过后才能回家。"哥儿俩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不知说什么是好。他们对于烈性的野马,对于行凶斗殴,以及邻里的公愤,都毫不畏惧,惟独那们红头发母亲的痛责和有时不惜抽打在他们屁股上的马鞭,才让他们感到不寒而栗。
“那么,就这样吧,”
布伦特说。"我们到威尔克斯家去。
艾希礼和姑娘们会乐意让我们在那里吃饭的。"斯图尔特显得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不,别到那里去。他们一定在忙着准备明天的野宴呢,而且。”
“唔,我忘记了,”
布伦特连忙解释说。"不,我们别到那里去。"他们对自己的马吆喝了两声,然后默无言语地骑着向前跑了一阵,这时斯图尔特褐色的脸膛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到去年夏天为止,斯图尔特曾经在双方家庭和全县的赞许下追求过英迪亚威尔克斯。县里的人觉得也许那位冷静含蓄的英迪亚会对他起一种镇定作用。无论如何,他们热切地希望这样。斯图尔特本来是可以匹配的,但布伦特不满意。布伦特也喜欢英迪亚,可是觉得她太平淡也太过分柔顺,他看书简直无法对她产生爱情,因此在这一点上就无法与斯图尔特作伴了。这是哥儿俩头一次在兴趣上发生分歧,而且布伦特对于他兄弟居然会看上一个他认为毫不出色的姑娘,觉得很恼火。
后来,在去年夏天琼斯博罗橡树林里一个讲演会上,他们两人突然发现了思嘉。他们认识她已多年了,并且从童年时代起,她就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游伴,她会骑马,会爬树,几乎比男孩子毫不逊色。可现在他们惊奇地发现她已经是个成年姑娘,而且可以称得上是全世界最迷人的一个呢。
他们第一次注意到她那双绿眼睛在怎样跳舞,她笑起来两个酒窝有多么深,她的手和脚是寻么娇小,而那腰肢又是那么纤细呀!他们对她的巧妙赞扬使她乐得放声大笑,同时,一想到她已把他们当做一对出众的小伙子,他们自己也不禁有点飘飘然了。
那是哥儿俩一生中值得纪念的一天。自那以后,每当他们谈起这件事来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从前意没有注意到思嘉的美。他们至今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来解释为什么思嘉决定要在那一天引其他们的注意。原来思嘉不能容忍任何男人同别的女人恋爱,因此她一见到英迪亚和斯图尔特在一起说话便觉得受不了,便会产生掠夺之心。她并不满足于单单占有斯图尔特,还要把布伦特也夺过来,并且用一种十分巧妙的手腕他们两个控制祝现在他们两人双双坠入情网,而英迪亚威尔斯和布伦特曾经半心半意追求过的那样来自洛夫乔伊的莱蒂芒罗,都被他们远远地抛在脑后了。至于如果思嘉选择他们中的一个时,落选的那个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哥儿俩并不考虑。到了河边再过桥吧。眼下他们对一位姑娘取得了一致的看法,这就相当满意了,因为他们中间并没有什么嫉妒之心。这种情形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并叫他们的母亲苦恼不堪——她是不怎么喜欢思嘉的。
“如果那个小精灵挑上了你们中间的哪一个,那就够他受的了,”
她说。"可一她把你俩都挑上呢,那时你们就得到犹他州去做摩门教徒——我怀疑人家会不会要你们。我唯一担心的是过不了几天,你们俩就会被这个虚情假意的绿眼小妖精给弄得迷迷糊糊,互相嫉妒甚至用枪自相残杀起来。
然而,要真是弄到那步田地倒也不是坏事。"从演讲会那天开始,斯图尔特每次见到英迪亚便觉得不是滋味。这不是因为英迪亚责怪了他,或者在脸色姿态之间暗示过她已经发觉他突然改变了原来的忠诚,她这个地道的正派姑娘决不会这样做。可是跟她在一起时斯图特总感到内心有愧,很不自在。他明白是自己设法让英迪亚爱上了他,也知道她现在仍然爱他,所以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是实行一夫多妻制,但这里是讲的一妻多夫。大像个有教养的人。他仍然十分爱她,对她的那种文静贤淑的仪态,她的学识和她所肯的种种高尚品质,他都十分尊敬。
但是,糟糕的是,一跟思嘉的光彩照人和娇媚比起来。她就显得那么暗淡无味和平庸呆板了。你跟英迪亚在一起时永远头脑清醒,而跟思嘉在一起就迥然不同了。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叫一个男人心烦意乱了,可这种烦乱还真有魅力呢。
“那么,咱们到凯德卡尔佛特家去吃晚饭。思嘉说过凯瑟已经从查尔斯顿回来了。也许她那儿有什么我们还没听到的关于萨姆特要塞的消息呢。”
“凯瑟琳不会有的。我敢和你打赌,她甚至连要塞在海港里都不清楚,哪里还知道那儿本来挤满了北方佬,后来被咱们全部轰走了。她唯一的就是舞会和她招来的那些情人。”
“那么,去听听她的那套胡扯也挺有趣呀。况且那也是个藏身之地,可以让我们等妈妈上床睡了再回家去。”
“唔,好极了!我喜欢凯瑟琳,她很好玩,我也想打听打听卡罗莱特和其他查尔斯顿的人消息;可是要再去跟她的北方佬继母坐在一起吃顿饭,那才真要我的命呢!”
“别对她太苛求了,斯图。她还是怀有好意的。”
“我并不是苛求她。倒是为她难过,可是我不喜欢那种让我为她难过的人。她在你周围转来转去,总想叫你感到舒适自在,可是她所做的和说的使你反感。简直让我坐立不安!她还南方人当做蛮子。她甚至跟妈妈这样说过。她害怕南方人。每次我们在她家,她都像吓得要死似的。她让我想起一只蹲在椅子上的瘦母鸡,瞪着两只又亮又呆板的怯生生的眼睛,仿佛一听到有什么动静就要扇着翅膀咯咯地叫起来。”
“这个你也不能怪她。你曾经开枪打伤过凯德的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