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融选了几样膳食,那拉氏便一一应下来,命人装在盒子里拎在手中,随着黎融回屋去。穆念慈倒无心同她一道,黎融也不多说,即使穆念慈如今是她的朋友,潜意识里她仍不愿让欧阳克和穆念慈有什么接触。
待她回了屋去,欧阳克仍未醒,黎融见他睡得倒还踏实,安安稳稳的模样乖巧可喜,忍不住怔怔微笑起来。半晌却才反应过来那给她拎着饭食的小丫头还跟在后头,不由一阵窘,好容易退下的红又返回来了。黎融回身看那小丫头,见她仍乖巧地站在那儿,拎着饭食,只不过脸上显出了一种“我都明白啦”
的了然的笑容,黎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呀,这便是那拉干娘说的欧阳公子么?”
小丫头这样轻声笑问了一句,旋即又自己答了一声,“好生俊俏啊,姑娘真有福气。”
黎融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说话却老成得很,不成他们这时代的人都如此早熟么?她苦笑着叹了一声,点点头,虽说窘迫,但这小丫头说的也是实话。
那小丫头自将食盒搁在桌上,黎融便又问她道:“我此时写几副药方子,你可帮我出去抓么?”
小丫头自然点头,笑道:“干娘将我指了来自然是伺候姑娘的,姑娘但说便是,这中都城我熟得很。”
黎融笑应了一声,自然润笔蘸墨,共成了三副方子。一是收敛止血的汤剂,二是散祛瘀的药油方子,三是温养心肺的温补汤药,自然,那小丫头是瞧不明白的,只拿了她写的三张纸,便蹦蹦跳跳地走了。黎融舒了口气,从桌前起身,到床边坐下,欧阳克似乎又做梦了,眼见着眉头皱了起来,身上微微的抖,她不知道这些纠缠他的梦魇究竟是什么,终有一日这是可以被化解的,黎融握着他的手,在这切实的凭依之下,那梦魇带来的不安也消歇下去,不消黎融去叫,欧阳克那眉头却蹙得深了些,旋即张开了双眼。
“允恭?”
是熟稔的声音,欧阳克倏然安心下来,与早晨时候不同,这时候他的神智是清晰的。然而潜意识里他已将黎融当做了依靠,一个不会离开的人,或者说是一份切实的爱,这爱令他十分安稳,即使是在这不适之时,也是一般。凉意碰到他热的像有火在下面燃烧的额头,皮肤将那切实的舒适传给他的心灵,他知道那是那女孩子的手,小小的,白软的手,在他的额头上放着。他闭了闭眼睛,感到一阵与身体状况全然不符的惬意。
“还是烧,不过好像比之前要退一点了。”
她的脸不断放大地移动到他眼前,那孩子似的,单纯的喜悦,闪烁在小鹿的眼中,只是这微不足道的事,甚至是与她自己不想关的事情,就会让她如此雀跃么?欧阳克看着她,突然感到自己是何等的不明白,是他自己没经历过的,在她之前,有谁会因为他的一点好转而如此开心么?说实话,此时连他自己也没有这女孩子一样巨大到将近满溢的喜悦。
这切切实实的,可靠的,实在的,正常的,就像他脚下的土地一般,可以感知又真实存在的爱!大约病痛真的会软化人的意志,他感到鼻子一阵酸。
“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雀跃的声音远了一些,视线中那娇小的身形,步伐轻快地去到桌边。只是望着那背影,心中也是温热的,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画,是他从前有些不屑一顾的山水人家——没有山水,但意境实在这样的,恬然,平静,给人的是平庸到极致却产生了温暖的感觉。他如今内视自己,想要仔细欣赏一幅乡村田园的图画,那不是倏然而来的冲动,那是与黎融相处以来,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改变。
婚姻在他眼中曾是一件难以接受之事,只是想到母亲对于“父亲”
的背叛,便足以让他不寒而栗,何况是要与某一个人朝夕相处,在这个人知道他的种种缺点,全然了解他之后,还是否会对他抱有感情呢?他天生了俊俏的面目,这面目却是让他对于自己这个人更加没有自信,很多的女人自愿贴在他身上,那是因为这皮囊,可在她们知晓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之后,就没有人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了。
可这个女孩子,这个莫名而来,又时常口出狂言,或者说出一些惊世骇俗之语的女孩子,对待他并不是倏忽而来的热切,那是让他感受到笃笃实实的,并不会湮灭于寻常的生活和江湖纷扰之中的感情,她知道他的过往,知道他的身份,她仍愿意以如最初一样的感情对待他。欧阳克现她已不再认为男女之爱是多么可畏的事了。
“融融。”
在黎融忙着将食盒中的饭菜摆到桌上的时候,身后欧阳克的声音促使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身去,欧阳克靠坐在床上,向她微笑。黎融现只要是看到他自己就会开心,大脑也不必号施令,脸上的肌肉就会自动摆出灿烂的笑容。她并不当回事,七年的喜欢,大脑和身体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反应,走过去,笑问道:“怎么了?”
在黎融靠近的片刻,欧阳克猛然感到了紧张带来的窘迫感。怎么这样没用!他懊恼着,那凤眼又显现出了流浪的小狗的神情,只是看着她,笑得有些讨好,但语声是带着哀恳的意味的:“融融,你愿意与我成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