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柳莺莺只觉得很累很累,累到睡得昏天暗地,恨不得就这样永远的沉睡过去才好,然而梦魇却不断此起彼伏,一会儿梦到回到了昔日万花楼,被秦妈妈推上拍卖台,被人当作货物般拍卖初夜。
一会儿梦到被一抬小轿抬进了沈家,终是成了沈家的妾,结果盖头方一被人掀开,便迎上一张盛怒的脸,冲她冷笑一声道:“区区一个娼妓,竟敢肖想当我沈某人的妾室,简直不知所谓!来人啦,将这贱人送回万花楼,那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梦里的柳莺莺被气得浑身乱颤,被气得拔下头上的凤簪,径直朝着对方背上刺了去。
却不料对方忽而转过身来,一把挥掉了她手中的簪子,而后抬手一把遏制住了自己的脖颈,用力的掐着,转眼之间,柳莺莺白眼一翻,便觉得喉咙里出气多,进气少。
就在最后一口气将要耗尽之际,终于,柳莺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一抬眼,便见一张熟悉的脸赫然近在咫尺,映入了眼帘。
梦中那张冷厉行凶地脸冷不丁出现在眼前,柳莺莺怔了一下,下一刻一度气得恨不得冲过去挠死对方,不过方才挣扎间,这才发现自己此刻竟如何都挣动不得,再一抬眼,这才见自己身上竟压着半幅身躯,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从她的胸前横穿而过,将她整个前胸后全都牢牢锁紧了
。
几乎半边身躯全部重重压在了她的身上,难怪梦中的她一度险些被他掐死,原来现实生活中也压根不遑多让。
而眼前这人,正是方才在梦中对她动辄羞辱,欺压的沈某人沈琅是也!
与梦里的区别是,梦中的他龇牙厉目,对她一片残忍毒辣,梦外的这人此刻却竟出人意料地沉沉睡着了,只用力的抱着她,将脸埋在进了她的肩头,睡得很沉很沉,仿佛比她更要疲惫不已。
柳莺莺这会儿思绪还有些混乱,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外头视线有些昏暗,她一下子不知是回到了当初在沈家,与这人耳鬓厮磨的时刻,还是回到了深宫大院,受魏帝之托,为救下他一条命,朝他主动走近的那一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回到了梦里,当真成了他的妾室,与他稀里糊涂的过了下去的画面。
然而无论是身处何处,但凡一想到梦中的那些场景,柳莺莺便依然咬牙切齿,恼羞成怒,手脚虽挣脱不得,却能张嘴,只恨不得张开嘴,一把咬掉这人的鼻子,咬烂他的脸。
然而看着眼前这半张近在咫尺的睡颜,却又不知为何,所有的怒火却无缘无故在这一瞬间消散了一干二净。
只见眼前这张脸睡着了,少了白日里的清冷锐气,连带着五官都好似变得温润了许多,只是,哪怕睡得很沉很沉,眉间的褶皱却未见捋平过,仿佛心事重重,那
眉心间直接褶成了一个“川”
字。
柳莺莺看着看着,竟有种想要伸出指尖前去抚平的冲动。
女人,终归是心软的,柳莺莺终是慢慢闭上了眼,任凭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她的侧脸,脖颈。
两人之间纠葛了这么久,印象中这是唯二两次,他在她的肩头睡得这么沉,仿佛耗尽了半条命,这是一次,还有一次是昔日在寒山寺脚下,他昏倒在了她的身上,她为他拔剑剜伤后,他也是昏睡得这样沉。
其实细说起来,两人相识还不到一年,相处的时刻更是屈指可数,印象中两处最平和和长久的时候有两次,一次是他这次受伤后,她一连七日上门探望,是二人每每剑拔弩张之余难得的和平相处的时光,还有一回则是在寒山寺,他养病那十日。
怎么每一回好好相处之时,都是他病重之时呢?
大抵只有当他病重之时,才会屈身躺下,才会弯下那直挺挺的脊背,让二人之间看起来一般高度,让二人看起来比较平等吧?
明明相识不到一年时光,却像是纠缠了半辈子了。
柳莺莺心中这般喃喃想着。
想着想着,眼皮渐重,也懒得挣扎了,只任凭身体的呼唤再度慢慢入了睡,眼看着思绪将要再度浑沌之际,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腰上的臂膀好像忽而再度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再度搂紧了几分,就在她意识将要消失的那一刻,恍然间,仿佛听到耳边传
来轻轻一声:“对不起……”
声音很轻,像是自遥远的天际传来,像是梦里的喃喃叹息,顷刻间整片大脑陷入一片虚无的梦境中,柳莺莺终究再度沉睡了过去,再没了一丝知觉。
然而,睡着后,一滴清泪却自眼角缓缓流淌下来。
不久,被人轻轻吻了去。
等到再度醒来时,外头已是一片大亮。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自怀孕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从未有一日消停之时,也很少睡过几次踏实安心觉,尤其是随着月份越重,怀了双生子的肚子更要比旁人的肚子大了一圈,肚子高高隆起,怎么睡也睡不好,再加上夜里频频起夜,有时一个晚上要起来五六回,柳莺莺已不记得已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一醒来,只见柳莺莺像是往日里,嘴里慵懒的唤了声:“桃儿……”
边唤边舒服得缓缓伸了个懒腰,这一伸,却又觉得浑身疲惫,不多时,只掀开帷幔一角朝着外头看了去,仿佛看到金色的暖阳透过雕窗照射了进来。
春季雨水众多,自上元节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一直没停过。
“许久不曾见这么好的太阳了,将窗户撑开些,好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