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四年的中秋。
皇帝依旧于甘露殿大宴群臣。
然长孙太尉称病未至,皇帝也从头到尾未问及一句。
似乎根本没看到,下首第一席空着无人坐。
这场中秋朝宴的气氛不由就有几分古怪。
席间也有人想起去岁中秋,皇帝还特赐御用月饼瓜藕并玉箫金管单与长孙太尉,并亲手为太尉递了蜜饯。
实在是倚重之臣,亲近之戚。
短短一年,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有心的朝臣不免要盘算盘算,这一算才发现:太尉过去一年,壮举实在不少——
率群臣固请立皇长子为太子;房遗爱谋反案中大发神威,发落一批宗亲,附带一个与宗亲关联的宰相;宸妃事上力阻皇帝(虽未阻成,但气的皇帝当朝拂袖而去,还特意提及了太尉请立太子事,言辞间不满众所共见。)
这过往一年种种事端之下,是否藏着陛下愈深的不满?
以至于有了‘惟公而已’的敲打?
那……陛下不满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
中秋后便是重阳佳节。
皇帝行宴之余,又早定下这日与群臣登高望远。
然长孙太尉再次称病未至。
朝臣们共同心声:太尉您也真是会称病的,上朝一次不落,一到节庆佳宴便病了。
果然,皇帝这回问了。
他点名褚遂良:“你与太尉向来亲厚,可知太尉这病是怎么回事?竟如此反复?”
褚遂良也算是才思敏捷之人,自年轻时
做中书舍人起,受旨草诏可顷刻而成。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解释长孙无忌这奇特的‘病情’规律。
只好干巴巴道:“秋日时气不好。太尉近来实不太康健,只是公心为国不愿耽搁朝政大事。”
皇帝轻巧巧接了一句:“哦。太尉不肯耽搁朝政,就只好耽搁朕所设群臣宴了。”
褚遂良噎死。
好在皇帝没有接着追究下去,只是道:“朕已为太尉准备了些补品,今日宴散后,你便带去太尉府中替朕探候,令太尉安心养病多歇几日无妨的。”
褚遂良松了口气,立刻领命。
当日就走了一趟赵国公府劝道:“此乃陛下安抚转圜之意,太尉正好顺着陛下的话,在府中歇息几日‘养病’,之后再去御前谢过圣意就是了。”
“太尉与陛下舅甥至亲骨肉,有什么过不去的?”
彼此给个台阶下就好了。
若是太尉再若无其事上朝,只每次大宴都不至,看上去便是与陛下生疏赌气一般。
“难道太尉每回宫宴都不至?接下来冬至和新岁,可都是大宴。”
长孙无忌便问道:“宴上,陛下可有再加赐李懋功等人?”
褚遂良连忙摇头:“皆是按等赏赐的,再无逾越。”
长孙无忌面色稍霁。
见此,褚遂良忙再次劝道:“这些年陛下凡有恩赐,皆以太尉为重,特于旁人,谁人不见?如今英国公所得不过凌烟阁一图而已,
太尉实不必放在心上。”
褚遂良不提还好,提起来,又戳到了长孙无忌的心窝。
旁的旧臣郁闷下也就过去了,毕竟李勣大将军与他们体系不同,皇帝还要用他开疆扩土保边疆安宁,自倚重甚深。
唯有长孙无忌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