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诧异道:“这是什么话来?”
贾琏道:“才刚二老爷叫我去,说老太太的事固要认真办理,但是知道的呢,说是老太太自己存的私房钱给自己办丧事,不知道的只说咱们家是抄家的时候将银子都藏起来了,如今很宽裕。老太太的这种银子用不了谁还要么,仍旧该用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在南边的坟地虽有,阴宅却没有。老太太的柩是要归到南边去的,留这银子在祖坟上盖起些房屋来,再余下的置买几顷祭田。咱们回去也好,就是不回去,也叫这些贫穷族中住着,也好按时按节早晚上香,时常祭扫祭扫。你想这些话可不是正经主意?据你这个话,难道都花了罢?”
凤姐听了贾琏转述的贾政的话,倒吸一口凉气,老太太生前那么疼贾政,现在竟落得这么个结果。
凤姐问道:“银子发出来了没有?”
贾琏道:“谁见过银子!我听见咱们太太听见了二老爷的话,极力的窜掇二太太和二老爷,说这是好主意。叫我怎么着!现在外头棚杠上要支几百银子,这会子还没有发出来。我要去,他们都说有,先叫外头办了回来再算。你想这些奴才们有钱的早溜了,按着册子叫去,有的说告病,有的说下庄子去了。走不动的有几个,只有赚钱的能耐,还有赔钱的本事么!”
凤姐听了,呆了半天,说道:“这还办什么!”
正说着,见来了一个丫头说:“大太太的话问二奶奶,今儿第三天了,里头还很乱,供了饭还叫亲戚们等着吗?叫了半天,来了菜,短了饭,这是什么办事的道理!”
凤姐急忙进去,吆喝人来伺候,糊弄着将早饭打发了。偏偏那日人来的多,里头的人都死眉瞪眼的。
凤姐只得在那里照料了一会子,又惦记着派人,赶着出来叫了旺儿家的传齐了家人女人们,一一分派了。众人都答应着不动。
可怜凤姐平时最爽利不过的一个人,如今在老太太的丧事上,没人没钱又没权,处处掣肘。贾母的私房早在生前就当出去了不少,根本没有赎回来,余下的还被大房与二房瓜分了。王夫人和邢夫人只抱怨凤姐不用心。
只有钱多多不住的劝凤姐,“事已至此,还能怎么着呢。你保重身体要紧。纵使被别人骂上两句,能要了命不成?这么强撑着,我看等老太太的丧事办完了,就该办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营救袭人(五)
只有钱多多不住的劝凤姐,“事已至此,还能怎么着呢。你保重身体要紧。纵使被别人骂上两句,能要了命不成?这么强撑着,我看等老太太的丧事办完了,就该办你的了。”
凤姐瞪了鸳鸯一眼,“这话你也敢说!”
虽是强撑着,说话还是有气无力的。钱多多叹道,“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听人劝呢。”
凤姐强撑了几天,这日竟支撑不住,也没办法,只得用尽心力,喊破喉咙挨过了半日。到了下半天,人客更多了,事情也更繁了,瞻前不能顾后。正在着急,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说:“二奶奶在这里呢,怪不得大太太说,里头人多照应不过来,二奶奶是躲着受用去了。”
凤姐听了这话,一口气撞上来,往下一咽,眼泪直流,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里一甜,便喷出鲜红的血来,身子站不住,就蹲倒在地。幸亏平儿急忙过来扶住。只见凤姐的血吐个不住。
平儿忙叫了人来搀扶着,慢慢的送到自己房中,将凤姐轻轻的安放在炕上,立刻叫小红斟上一杯开水送到凤姐唇边。凤姐呷了一口,昏迷仍睡。只见丰儿在旁站着,平儿叫他快快的去回明白了二奶奶吐血发晕不能照应的话,告诉了邢王二夫人。邢夫人打谅凤姐推病藏躲,因这时女亲在内不少,也不好说别的,心里却不全信,只说:“叫她歇着去罢。”
凤姐到底挨过了,只是病已入膏肓,怕是难以好全了。谁知老太太丧事办完之后,邢夫人和王夫人做主,要休了凤姐。
贾琏对凤姐还有几分感情,不过他也做不了邢夫人的主。自从贾家败落,凤姐有个放贷的罪名,贾琏心中也多是抱怨。况且贾政的意思也是愿意休了凤姐,贾家休了有罪的凤姐,便能显示出贾家整顿家风,容不下这样的罪。
凤姐病得下不了床,听闻贾琏休了自己,意外之极。强撑着一口气,将贾琏大骂一顿,羞得贾琏不敢看凤姐。凤姐竟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拿了休书回到娘家。到了娘家便躺在床上,连起身坐着都不能了。再加上凤姐的哥哥王仁是个狼心狗肺的,凤姐这一病,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又时时受着磋磨。
且不说凤姐这边,贾府里的主心骨老太太去了,能干的凤姐也被休了。贾母的丧事办得寒酸的很,却连给下人的银子都发不出来,那些拿到银子的,能跑的都跑了,没拿到银子的,看出贾府掏不出钱来,便谁也不肯再干活。
一时间贾府里主子想喝口热茶都喝不上。钱多多看着凤姐被休,心中唏嘘不已,不过她于凤姐一事上,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将这个作为反面教材劝说袭人,“凤姐原先是如何为贾府累死累活的?现在贾府就这么对她,完全不记得她的功劳苦劳,病成那个样子,就狠心把人休回家,这不是要人命呢?”
“先不说贾家败落了,嫁人总要看家风的,贾家的人心肝都烂了。王夫人这样的人,连自己亲侄女的死活都不管,你日后在宝玉身边能有什么好日子?”
钱多多快要愁死了,无论怎么劝,袭人就是听不进自己的话,钱多多都想迷晕了袭人直接将她塞上花轿。
袭人摇摇头,又拿帕子捂着嘴一阵咳。钱多多咬牙切齿道,“你要是不喜欢蒋玉菡也成,咱们先不嫁人,让你哥哥赎你回家,以后再做打算。”
“先离了贾府这火坑才好。”
袭人又是一阵咳,听得钱多多直难受,“怎么回事儿呢?都快将肺咳出来了。”
“你给你哥哥递个信儿吧,让他赎你出去。”
钱多多劝到,终于见袭人点了点头。
花自芳将袭人赎回家去了。贾府虽然不济了,但是也没难为袭人,念在袭人服侍了一场的份上,便也没要银子,直接让花自芳将袭人带走了。
钱多多两天后去袭人家看她,袭人躺在床上,正咳得厉害,见钱多多进来,挣扎着起来,让钱多多坐。
钱多多瞄了一眼袭人收起来的帕子,一抹红在眼前一闪而过。钱多多一把抓住了袭人的手,强夺她手里的帕子。
袭人紧攥着,钱多多见袭人这样,心沉了下去,“放手!”
钱多多喝道。
使劲将帕子抢了过来,钱多多展开一看,帕子上一片血迹。
是了,竟然是这样,钱多多想,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么一使劲,袭人就又连咳带喘,支撑不住,只能躺在床上。
钱多多看着袭人身下的破席子。袭人的判词就是破席上有一簇鲜花,袭人姓花,花袭人,花席人,鲜花破席图所说的难道是花袭人最后成了花席人?一个躺在席子上的残废?